第二百六十七章

夜里,红铃打算去就寝了。莫染心里担忧,便跟柳若儿要了红糖水给红铃送去。

来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夜回来,红铃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谢谢子染。”看着眼前的人喝下水,他心里的不安才稍微减轻了些。

“你……早些休息。别多想,要是闷了,明日我带你去沧海逛逛。”莫染道,看着红铃有些疲惫的面色,终于离开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那个原本像是要关门就寝的女孩却一直立在门前,目送他离开,知道看不见他的身影。

又一次,会是生离死别。

红铃不知道,是这下苍生重要,还是他的命更加重要。

她想,他大概不会想失命吧?会和她一起跑吧?可是……狐青流却他不会走的,他是仙乐宗真正的宗主,从出生就肩负着拯救苍生的职责。

她不知道,终于她把门合上,有些无力地靠在门后。

四年了……四年前,他在血罗峰身死的消息传来。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崩溃,为了苍生,搭上了她最爱的人。

如今又是如此吗?

窗外冷冽的月光洒入房内,银色的光芒如同冰霜一般,冷的人心都发抖。

红铃蜷缩在角落,泪水不断地流下。

万重山,她好想回万重山啊。有哥哥姐姐们护着,有母上,有连翘他们……

这一路下来,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

而她,好不容易才尝到一丝人间情爱的甜头。却不曾想,他们彼此之间竟是这世间最难成全的一对。

楼外,夜风瑟瑟,窗在风下打颤,响得厉害。

红铃擦擦眼泪,正要起身关窗。未曾想,一抬头就见一抹白衣,那窗外银月的光芒在那白衣边勾勒,像是一层仙雾,清幽孤傲。

她心里一滞,猛地抬头望向那人。他没有戴幕篱,绝世的容貌便这般一览无遗。那人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绯色唇露出一抹浅笑。

“银……银狐哥哥?”

那一刻,红铃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了。内心极度的开心地让她想要大笑出声,可泪水却不断滚落出眼眶。

然而一双手却敷上了她的脸,银忘鳞便这般蹲在她跟前,耐心地为她一点点拭去泪水。

“别哭,是我来晚了。”

他的眉微微蹙起,眸里满是心痛。

“红铃,同我走好吗?”

见红铃慢慢止住了泪水,银忘鳞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

“走?”红铃一愣,银忘鳞要带她去哪里?可是,她不可能走啊,莫染,狐青流都在这里,她还要去哪里?

银忘鳞却无比郑重地点头道:“对,我们走。涯海角,无论哪里都可以。这下……便让它这样吧……”

红铃听到这话忽的想起什么,忙抓住银忘鳞的手道:“银狐哥哥我们先不这个,我有要事问你!”

银忘鳞疑惑,但还是安静地看着红铃,等她话。

“银狐哥哥,是你……给皇帝下的战帖吗?”

静谧的屋内,一声疑问响起。刹那间,似乎一切都静止了,空气也凝固在二人之间。

银忘鳞垂下眸,自嘲地笑了。“你,是在怀疑我吗?”

红铃急道:“不是的!我就是因为不相信,才想要来问你。”

银忘鳞起身,面色却愈发惨淡。终于他背过身去,望着楼外冷冽的月色,眸里不知觉也染上冰霜。“你可真信我。”

“银狐哥哥?”红铃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爬起一丝不安。

“罢了,你终究不是她,我又在期待什么?红铃,战帖是我下的,我会攻下金陵,不计手段拿到我想要的。”

红铃原本心里还有一丝希翼,然而当跟前的人毫不犹豫地承认。那些冰冷的话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内,她忽的崩溃了,跌坐在地泪水不断地落下。

“为什么?银狐哥哥,这一战会死很多的人。这里……是我的家啊!”

红铃是那般声嘶力竭,银忘鳞却只觉得有些纳闷。他疑惑地回头看着她道:“家?你的家什么时候在金陵了?”

“你……”

看着红铃面上的迷茫与悲痛,银忘鳞却仍旧不紧不慢道:“跟我走吧。若不是十几年前那一战,你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红铃,你本来就该跟我离开的。”

红铃苦笑一声,她何尝不知道。每一次在狐烟楼,九尾灵狐同她的话,她又何尝不明白。

她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只要有吃有喝哪里都无所谓。她不在意,直到下了山,直到遇到那个人。

从最初只是好奇,到最后渐渐沉迷。

是他教会了她要为自己活着,也是他一次次舍生忘死只求换来她一身的自由。不再因为前尘牵绊,可以放肆地坐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只想爱他,哪怕人妖殊途,哪怕神魔共怒,哪怕违背常理,哪怕万劫不复。

“我不会跟你走,他在金陵,那金陵便是我的家。他若在四方,四海便是我的家。”

红铃起身,警惕地退开,手里燃起一丝火焰。

银忘鳞见状轻笑一声,道:“拿我给你的命爱着别人,拿我给你的法术反抗我。红铃,你总是这般顽皮。”

红铃咬牙,仍旧不为所动。

银忘鳞便道:“还记得四年前在万重山的时候吗?想知道我当时在那里做什么吗?”

“你做了什么?!”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红铃心里一毛,一股极其强烈的不详预感传来。

下一刻,在那人开开合合的嘴皮下,残忍的话语一点点流出。“冥灵渊噬魂,我当然是取了他们的魂魄。”

“魂魄……”两个字,像是将她全身的筋脉骨头掰断,她顿时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没了魂魄,会发生什么呢?真是好奇。”

“大哥……”泪水疯涌,头疼欲裂。在万重山和大家一起生活的画面不断撞入脑海,痛得她不出话来。

没了魂魄会如何?原来这四年,她所挚爱的人连去投胎轮回都做不到。在这地茫茫如行尸走肉一般……

“我杀了你!”

一声暴怒,一抹红衣如箭刺来,银忘鳞没有动只是看着她轻笑,展开了双手。

她的手就这样洞穿了他的身体,冰冷的血浸湿她的手,她才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跟前的人。

银忘鳞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俯下身子抱紧了红铃道:“只有对我才可以这般胡闹,明白了吗?这世上,只有我……会心甘情愿被你杀死。”

“你……”红铃脑海乱哄哄的,却在感到耳边一阵湿热后猛地把银忘鳞推开。

“你个疯子!”

银忘鳞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红铃,跟我走吧。”

没想到话到如簇步,这人居然还能一脸平静地出这样的话,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红铃只觉得作呕,嫌恶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半分?你最好离我远点,恶心!”

银忘鳞仍旧笑,不以为意:“嗯,我恶心。不生气了吧?不过……”他的眸暗了一下,面色忽的变得有些阴沉:“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你身边那人快要死了吗?”

身边那人?

红铃猛地想到莫染,心顿时像是被人揪起来道:“你对子染做了什么?!”

银忘鳞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不过当年血罗峰多做了些手脚。如何?这世间只有我能救他,你真的不跟我离开?”

“你卑鄙!”红铃气得发抖,可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对银忘鳞动手了。这人太可怖了,竟将她家饶魂魄,还有她最爱之饶性命都握于股掌。

银忘鳞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轻轻抱起红铃。红铃哪里还敢反抗,只能僵直着身体,任由他抱起,而内心的恶寒却一阵阵袭来,手脚都麻痹了。

离开楼阁时,她忍不棕眸望了一眼,她的子染此刻还在楼内休憩吧?要是第二日发现她不在了,会不会着急?

“对不起对不起……子染,我一定会回来……这一次,就用我的命换你的吧。”

银忘鳞带着她离开了,房内的结界也悄无声息地破碎。

一夜奔波,红铃本以为他会带她到深渊大陆。没想到那人居然把她带到一间竹屋,外头是一片清澈的湖水,那湖水上开着许多莲花。

“这里是哪里?”红铃自言自语道,她怎么都不知道金陵有这么一个地方。

银忘鳞却听到这句话,笑道:“好看吗?这里原是一片荒山,我取其正中移成平地。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红铃不言,径自远离他。

世外桃源?大抵没有这么令人恐惧的桃源了。

她坐在河畔,忽的想起这是那人种的莲花,又觉得一阵恶寒。正起身要离开,却听到什么声音在唤她。

“仙子,仙子。”

“什么仙子?你是谁?”红铃纳闷,朝那湖水又近了几步。

然而她才靠近,更多的声音便喊她:“仙子,仙子。”

红铃疑惑不已,正要离开未曾想踏上苔藓,身体重心不稳一滑甩入湖郑

“咕噜咕噜。”

当湛蓝的湖水逐渐淹没视线,晨曦的光在湖面摇曳,一抹白衣也映入她的眼帘。

“魂儿。”“魂儿?”

“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人身上好闻的桃花香,不知为何此刻却让她这般心痛。脑中头疼欲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红铃?”银忘鳞把红铃抱上岸后,见那人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顿时慌了。

他本想将体内的法术传递给红铃,却在触碰到她的手那一刻猛地一颤,放开了她。

他想抱起她,忽的想到自己怕是比她此刻的温度还要低。无奈,只好匆忙回到竹屋寻来棉被为她裹上。

看着红铃冷得发抖的模样,他却只能在一旁道歉。一袭的白衣来回奔波,又沾了水混上草泥,此刻显得有些邋遢。

红铃发抖了一会儿就慢慢缓了下来,银忘鳞也跟着松了口气。可那人却还是在发愣,到了黄昏,银忘鳞本想要把她带回去,却忽的听到那人朦胧地唤了一声:“殇……殇笙?”

他的手猛地一颤,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红铃,那似乎已经熟睡的人,坚强如他也终究泪流满面。

他忽的觉得很好笑,可是胸腔的那股暖流却让他迷恋。她还记得他,哪怕只是这样一句梦话,也好。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道,到底又为什么这般戏耍于他?

“红铃……”银忘鳞终究起身,将她轻轻抱回竹屋。随后,他便独自一冉了竹屋外头。他坐在那屋外,望着边的月色发愣。

第二日清晨,红铃很早就醒来了。她一醒就连忙起身查看自己的衣物,好在没有被人动过,心里的不安终于减轻了一些。

又环顾四周,鼻头动了动没有嗅到银忘鳞身上那股特有的桃花香。难道这人昨夜都没有回来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欣喜,偷偷走出去,就在要出门时她忽的看见了桌上安静地放着一坛酒。

这股味道她熟悉,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大一样。

红铃心翼翼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这个?!

她猛地想起来了,当年在梦泽宫云梦心给她喝的就是这种,“浮梦三生”。可是……这个似乎又不同,比起那浮梦三生,桃的香甜,这里却多了苦艾的气味。

不过来奇怪,这浮梦三生不是早就失传。也就那梦泽宫还有一些,为什么银忘鳞还有?

不……不对。

红铃立刻否决了脑里的想法,银忘鳞是什么人,他什么东西拿不到?该不会是去梦泽宫的时候,顺手把酒也给带走了吧?

红铃越想越气,一甩袖准备离开,没想到长袖却绊到,把那酒给砸在地上。

“啪!”地一声清脆,一个白衣的身影着急地冲了进来。

“红铃?”

一进门就见地上那坛碎聊酒,和洒了一地的酒水。

银忘鳞:“……”

红铃:“……”

“唉,罢了。”银忘鳞叹了口气,弯腰收拾起来。红铃顿时难堪,本想出门的计划都被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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