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绝对主导
那双眼睛很平和,无波无澜,瞳孔通透,纯粹的乌黑中,隐隐有潋滟华光,加诸了世间千万种美丽。
但细看之下,却只有近乎冷漠的宁静。
像东风吹不皱一池春水,长之外却飘起了细雪。
寒凉透骨。
贺洋险些不由自主地张嘴,却好歹还记着钟遇雪临走时留的那句话。
“什么样的第一反应,最能气到她……”
贺洋陡然回神,唇角弯的更深,眸底的笑意也更是明艳。
钟遇雪倒是眼前一亮。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拿了影后,虽不够老到,但是这临场应变能力也是够快了。
贺洋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的主导权回到她手中是十拿九稳的事。
然而随之而来的几度交锋过后,她才明白,她错了。
卢解忧眼底始终有淡淡的笑,不惊不怒。
十年后重逢,隔着惨死的至亲、苦难的记忆,对着仇人,她依旧能笑。
不是不愤怒,不是不在乎。
而是她如今再归来,已再不复当年那个孤女,三岁失恃,六岁失宠,顶着满京城鄙夷的眼光被逐出府。
她在江湖之远过了十年快活日子,也经历了十年风霜打磨。
曾日复一日抓挠得她辗转难眠的为生母讨回公道的念头,在遇见那饶这一刻,几乎燃烧尽了她十年的理智和克制。
但哪怕掌心掐出了血,她依旧不能失态。
因为不值得。
一别十年,重归帝京,虽是以最不起眼地回来,此刻却已换了乾坤。
卢解忧有了世上最尊贵的身份——太子妃。
为母报仇仍是压在她心底的重中之重,但,此刻却已成了易如反掌之事。
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要他们跪下忏悔,要他们死前痛哭,要他们亲自尝一尝生离死别的滋味、亲眼看着一夕之间荣华散尽大厦倾颓。
她还要赵国公府做她的垫脚石,踩着走上那个位置后,再叫这勋贵门第为母亲陪葬!
卢解忧,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死。
因为再不是平起平坐的敌人,她的目光里,竟没有一丝轻蔑或冷讽。
只有怜悯和微笑。
当她终于以胜者的姿态一挥手落下车帘的瞬间,却突兀望见,对面那人葱白的手指,仍是轻轻撑起车帘,一双望不见底的眼睛,停在自己脸上,一动不曾动。
瘫坐在马车中的贺洋,想起那样的目光,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薄薄一层素纱扬起又落下,半明半暗的对角光下,镜头敲捕捉到了她孤冷的眸子,和那一行无声流下的泪。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她竟品出了几分藏得很深的温柔。
可正是那一眼,直接把她带进了戏。
孟津站在监视器后看傻了,完全忘了喊停。
这这这、走向好像不太对啊?
但却不得不承认,卢解忧毫无征兆地流泪,竟比剧本中的安排,更能揪得人心如刀割。
贺洋同样茫然地抬起头。
剧本里,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她为什么就哭了呢?
……
临时搭起的棚里静得落针可闻,监视器上画面转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大气都不敢出。
负责演员事夷选管副导,却不耐烦地踱来踱去,坐立不安,频频看表。邹炳年专注盯着屏幕,指间的烟心一闪一灭。
烟灰落了一身,他也未能察觉。
“这演得都是些什么东西,”选管副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不怀好意地冷嘲道,“邹导您看看这个钟遇雪,咱们都破例给她两次机会了,还演成这个样子!到底看没看台本,什么时候掀帘子都不知道?”
总制片的意思,就是想换掉钟遇雪,捧环球一个年轻演员。
选管副导无所谓。收人钱财,自然替人办事。
反钟遇雪的没演技,换就换呗!
孟津一个劲地使眼色,他却像瞎了眼似的,仍是喋喋不休地贬损。
“我看她就是整一花瓶,您这种人还演什么戏?”
“邹导,依我看,要不咱换演员吧。”
“邹导……”
找死!
孟津暗骂一声,站去了邹炳年身侧,索性不再管他了。
监视器屏幕走过的画面中,卢解忧的马车已辘辘走远。
侯府的马车仍停在原处,谢含嬿一路目送她行远,神色一怔之间,松开手,那层层帘幕便在风中翻拂落下。
正在仅余一线缝隙之时,镜头下的光景突然倒转,顺着她海棠簪尾的垂珠跌落。
众人皆屏息凝神,那一瞬似光阴散落,仿佛真能听见清脆声响。
大风乍起,重帘翻飞。
车中女子面容宁静,极美的一双眸,此刻却沉静如枯井。
那双眼,瞳仁宛如乌玉似镜,倒映出巍巍王城,繁华帝京,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肃雪漫下,她在其中,端坐如佛。
“落轿——”
悠长一声唱喏响起。
邹炳年的烟头猛地往桌上一戳。
那选管副导自以为机会来了,心中窃喜,赶忙凑上前道,“邹导您看,环球推荐的陈淼姐就不错!清瘦身材,脸蛋也漂亮……”
邹炳年忽然起身。
那人一噎,脸上笑着,腿却隐隐发抖。
然后,就见邹导不紧不慢地、冷森森地看瞥了他一眼——
选管副导咽了咽口水,连忙赔笑,仍不死心,“嘿,邹导,您看这……”
邹导忽然冷笑一声。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