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曲水流觞
因是露茶会,高三郎忙遣来三个书僮,唤作载寝,载衣,载弄,着他们依次抬来茶床、笔床、琴床并食床,好让榛练将四友(笔墨纸砚)平铺妥当。左面红袖忙把墨磨,右边添香则取鸡舌香(丁香味的大唐牌口香糖)与一旁倚石而坐的郎君们逐个奉上。
我不禁腹诽,添香是不是她的通房?
言归正传,这块坐霞亭落在地势较为凸起的山坡上,与泉眼毗邻。涓涓细流呈凹字状将亭子纳入,故而亭子有一半是靠着泉边的,不仅方便茶会进行时的馔盘投放,也利于漂移回收及再投放。
因着范围不大,隔着岸话辨人都不费事。苦力担当的载寝,载衣和载弄将参与茶会的婢子们召齐,并教她们依着不同的差事列队,总共三组。
我对着众人朗声道:“以红绿蓝三色号牌确定先后次序,红色号牌高举时,负责看茶的红衣婢子邀郎君们齐齐入坐。以此类推,绿衣婢子们将茶汤托于馔盘,以便随波逐流。蓝衣婢子仍是将茶点托于馔盘,但务必飘至对岸。”
依着上面的规则,我又重复了两次方毕。三个载嫌我啰嗦,我正色道:“重要的事情三遍!!!”
因着亭子是檀木所盖,远远望去犹如黛墨,故而又名聚墨泉,正好重了文子墨的名讳。只见他会神地欣赏倚靠着的石头,以手触摸,若有所思。高三郎凑近,舌灿道:“吾家阿爷当初外放任职时,借着装束假和程假,将南海北都痛快游玩了一番。途经杭州莲花峰一带,临了只捎上这竺石,统共不过五块,其中一块在这别院竣工时被送了过来。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块可好?”
文子墨欣然应允:“那就谢过了!”
一旁的杨阿兄口齿噙香,戏谑道:“今日大家作诗一首,以供隽刻,岂不美谈?”
常少春忙道:“阿兄也忒矫揉造作了!”
华琛钰也附和道:“此石质地清逸玲珑,若是穿凿了,倒是十分不值。”
子墨喃喃道:“三郎,汝于然二字倒不辜负了。”
吾家郎君终于开口了,“子墨不若择日还席,全了三郎这然意趣。”
文子墨温言道:“此举甚好!”
看着他与我家郎君确认过的眼神,我再次成为某茶会代言人。也是这某茶会,让我落下到唐朝的第一滴泪,此是后话。
这会儿已过未时(北京时间13点至15点),太阳西斜,午后阳光正好消弭茶性之寒,品饮起来更觉情思爽朗满地。
郎君这边的地势较为偏下,茶床如同现代榻榻米,摆放上也不过与周遭立着的草儿一般高,真真席地而坐了。
对岸这边,亦备下一方茶床,供我们优雅地煎茶,好让郎君们愉悦地欣赏茶艺。仍是苒春阿姐作烹,我帮着碾茶罗末,并斟酌调料。
坐观我徐徐拂碾茶饼的风流体态,虽是瘦弱的身板,但却很笔挺。对比一众的白胖可爱,郎君们不禁感叹,不是胖才好看!
三沸过,茶汤出。
三个载高举绿牌,一众绿衣婢子将一早摆放好的清一色薄胎越窑盏列出,像果冻般晶莹润泽。依着盛放顺序,先进先出,很快便顺着水流飘到了对岸。
三个载高举红牌,红衣婢子以红袖添香为首,及至岸边捧起一汪汪绿云,近乎同时向六郎们奉上。郎君们缓缓哺饮,细品之下,比之往日更为鲜润甘活。
众人待要询问,尚郎笑道:“茗儿机灵,一早便与我明了。顾渚紫笋,阳崖阴林而生,只采紫芽,还要卷芽。这种紫色的芽叶偏苦涩,待制成茶饼,口感会更醇厚些,一味地添加盐晶,陈皮之流,倒把茶气给搅浑了!”
高三郎咂舌,“我家阿爷寻访的茶博士,他烹茶时,我也曾留意过,同样是少流味,怎喝起来这么回甘爽滑?”常少春跟华琛钰一如既往地附和(存在感略低)。
尚郎仍旧扬着嘴角,道:“初初碾茶时,要讲究一个快字,将它们全盘击破;再者,徐徐图之。碾茶,类似钻木瑞,会生热,还没煮就先让它焦了,这口茶就不中用了!”
杨阿兄不禁拍手称快,文子墨惊叹道:“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
尚郎也不谦逊,直言:“她治大国若烹鲜,煎茶之道法,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