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名士归甸
“你这样的人,不回西部还能干什么?”
季牧躬身,“院长,学生过往多有误解,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
韩富道:“你要道歉就找个正式点的诚,我不是来送你,只是告诉你别有什么忧虑,一定要记住,你已经是太学名士。太学会用三年培养一届学子,但绝不会用几十年去干涉人家想干什么,你的任何选择,都别想着有什么愧意。”
韩富一眼看穿自己所虑,但他的话更让人心安,季牧面庞微动,忽的单膝跪了下来,这是九州世界最大的礼节了,“院长,学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给我几年时间,我会为您验证在太学所写!”
韩富把季牧撑起,“别为了我,我这人最怕莫名其妙就被牵进来,你商理商论学了不少,回去之后好生斟酌,有些话不一定对。”
“学生谨记,多谢院长!”
“就别一口一个院长了,我没有为你讲过课,可否算你的一个老师?”
“当然是,您比其他老师带给季牧的更多。”
“不管陶猪头……头头是道跟你讲了多少,你回到西部一定记住耐心两个字,西部的商不是那么轻易走出来的,不然也不会是今这个样子。太学名士会让有些事变得轻松,但不等于你的业会因此而轻松。”
还别,当韩富正儿八经话的时候,给人一种莫名的毅定之感,不知怎的,就是很踏实。
随后韩富拍了拍季牧肩膀,笑道:“回去吧,离别不必如此冗长,反正你还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在远处等了许久的季连山抱着一个大匣子走上前来,“韩院长,我儿在太学多劳您照顾,这一点西部特产还请您笑纳。”
季牧心老爹有心,自己这正觉得差点什么,送个临别礼物自是再好不过了。
韩富也不推辞,心自己为了这子也是煞费苦心,也该给自己留点念想。接过匣子,这东西还挺重,韩富心有忐忑,联想到季牧那时捐的龟背立时皱起眉头来,这家伙要是来一匣子龟背,事情可就不是味儿了!
于是乎,不等二人离开,韩富便将匣子打开,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晃瞎自己的老眼。
匣子里躺着一对象牙,好巧不巧,还镀了金……
季牧一看就知不怎么愉快了,心老爹你送点什么不好,非要拿出两颗牙,拿牙也就算了,干嘛还要送镀金的!
来让人哭笑不得,咋和韩富就解不开这金牙的缘分了!
“这么大……我用是不是不大合适?”
季连山忙道:“合适合适,韩院长威武富贵之人,再好的东西都只能勉强合您的身份!”
季牧连连使着颜色,季连山立时住了嘴,季牧横过一步,“老师,学生就先告辞了。”
“叫院长!”
……
坐上马车,季牧踏上了回到西部世界的路。
他不时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再联想到这三年来的经历,一切比梦还要不真实。那个因为备节货被骗到城里的少年,进了太学、成了名士,认识了一群风云少年、见到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也长成了比老爹还要高一头多的大伙子。
西部世界,四季颇为分明,春秋枯黄,夏美得像画一样,东的景象则需要一些运气,遇到雪大的年份,景色比夏还要壮观。
不过雪大有雪大的愁,牛羊出不去,每只能在圈里喂食,扫雪清圈一整冬,家家苦不堪言。雪又有雪的忧,冬雪不盈,春草便长得慢,牛羊吃不饱便要花钱买饲料,遇到养殖大户,这笔花费颇是不菲。
今冬的雪就很,多数地方连地皮都盖不住,几百里的戈壁滩显得格外漫长。
“香腾腾那个热羊肉,开锅闷烧酒,大咧咧那个老哥友,一口又一口。今日我儿坐中间呦,都来盛满酒,三杯那个五杯嘞,我儿横着走。”
季连山唱起来西部民歌,这歌声如有魔力一般立时就把季牧带到了西部的状态,乡音乡调总是如此。
走得很远很久,就怕他一开口。
这民歌是有一个曲调,歌词随便填,季连山是“季家甸”这一行的大名人。尤其到了夏傍晚,季连山吹着唢篌唱着歌,甸子里的妇女们又唱又跳,好不热闹。
“老爹,你咋把我唱成横着走啦?”
季连山嗯了一嗯,“你喝多了呗!”
“我看是你压不着调子了吧!”
“去去!”
西部路长,快马也要跑上两,父子二人中途在客栈歇了一晚。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路是西部世界到云州郡的惟一一条路,称作“云西道”。这一路上有不少的客栈商铺,每隔几十里还会有一些大型型的商集,而整个西部世界内部则没什么商业可言,只有几个官盐、官铁的铺子,还是当年州府为了响应帝国号召不得已为之。
所以西部世界的人,连一些日常所需都要跑上几十里甚至几百里的地方采购,有些大一点的甸子曾想过在云西道上置办点东西回去卖,但批量购置却得不到价格优惠,拿回去一加价人们便不乐意了,最后也没搞成。
第三晌午终于到了季家甸。
季家甸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甸子,最早住在这里的人都姓季,后来很多外来嫁娶,不过季姓仍是这里的不二大户。
季连山是季家甸最大的牧主,羊过两千、牛超一百,长工都有十十多个。季连岳则是季家甸的甸长,按照行政划分,西部世界算作云州的一个郡,甸长就相当于村长。只不过西部世界又大又散,连郡府所在都没有,只是在九云郡设了一个官衙。所以这甸长一年也不到几个指令,也就年终的时候去九云郡报几个表的事。
要钱有钱、话管事,在季家甸,这兄弟二人不得了。季牧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三叔,据在外面混得也还不错。
回来这排场可是把季牧惊得够呛,从十里外就开始放起鞭炮,恨不得十里伴都围过来瞅瞅。季牧一里被戴上一个花环,临到甸子口的时候下巴都没了。
“老爹,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才哪到哪!衣服我都给他们买好了!”
唢篌一声响,全甸一起闯,男男女女、大人孩一水儿的红色大棉袄,夹道欢迎。季牧直接就头皮发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整个甸子一百多户一起娶亲呢!
到了家门口,季牧急着见母亲,却被围得根本下不来马车。大人喊名士,孩喊糖吃。
此时正值牧火节第五,牧火节影逢五大吉”之,这么一来就成了烧酒就辣子,又红又火呀!
季牧家的院子大,大半就点起来篝火,酒席置办了三十多桌,每桌一只烤乳羊、红锅烧酒随便喝。
季牧一下车,那些同龄的,和季牧一起放过羊的、堆过雪饶,不由分便把季牧托了起来一顿狂颠。人们刚入席,季连岳便吆喝着季牧上去讲两句,季牧感觉自己的脑袋比花环还大,心老爹这三年来不定怎么吹自己来。
大家这么好兴致,季牧也不推就,上去了不少感谢的话。
坐到席上,那烤乳羊把季牧馋的不得了,可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就来了。这位是长辈,不能不喝,这位是别的甸子派来的代表,不能不喝,这位是教过自己的先生,不能不喝。
临到末了,这位在咱家兢兢业业干了二十多年,不能不喝,你时候掉雪洞里,是他发现的把你拉出来,不能不喝。
季牧到最后快成了个木头,他也够实在,别人喝一杯,他喝一口,这一口喝得够大。还没黑,季牧已经喝得看不出横竖撇捺了,季连山兄弟送走了客人,二人又和季牧了些什么,季牧完全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