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羁绊

白衣、黑裙、红火。

似曾相识。

可夏亦璇清楚地知道，记忆里从没有这般疯狂的时刻，仅有的相似，不过来自于多年的旁观，她身侧的、幼她两岁的少女只是拍着手掌，激动地喊道：“Thegirlonfire！”

《饥饿游戏》。

夏倾歌曾为之痴迷。

拗不过妹妹的夏亦璇陪着倾歌去电影院看了电影，具体情节没能记得多少，却只记得，倾歌激动的每一个片段。

女主角一袭红裙现在舞台上的时刻，全暗的电影院里，荧幕上的红裙折出艳火般的光，映亮了夏倾歌捂住口鼻的指尖。

那份欣喜，似是看见了冬夜落在指尖的第一片雪渐渐融化，是夏亦璇至今回想起来的深沉回忆。

学着《饥饿游戏》里女主角凯特尼斯微微转了个圈，火焰安分地在她的裙角旋舞，光艳而不炫目。远方的天际褪去了最后一抹暗色，混合着暖橙的黎明红色一寸寸地漫上天幕，夏亦璇站在黎明降临前最后一片夜色中，火焰随风从她的裙角褪去，仿佛融在了晨曦之中。

她的前方，是杜君安缓缓举起了左手。他用中间的三根手指碰了碰嘴唇，然后再伸出来对着夏倾歌墓碑上的照片。

“先是一个，然后另一个，接着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左手，用中间三根手指轻触他们的嘴唇，再伸出来对着我。这是我们行政区一个古老、罕用的手势，只偶尔在丧礼上见到。它意味着感谢、钦佩，是对某个你所爱的人说再见。”

……夕阳晕染了实木的书架，软底拖鞋踏在拼木地板上几近无声。背对背靠着的少女，其中一人轻轻读出了书中的这句话。

“姐姐，你觉得这段话怎么样？”

……少女放下手中的书，偏头问夏亦璇。

“仪式感很强。”

……夏亦璇回答，不愿丢开手中的《天是红河岸》。

“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爱我的人和我的爱人会对我做这样的手势吗？”

“如果他们都看过《饥饿游戏》的话。”

再想起这句话时，已是天人两隔。

在夏倾歌的灵堂上，夏亦璇作为姐姐不必磕头也不必鞠躬。她望着透明棺材里沉睡如生的夏倾歌，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举起自己的左手，屈起大拇指和小指，将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地碰了碰嘴唇，然后对着夏倾歌伸出那三指。

倾歌，你爱的人，可能不都会对着你这么做。

但是爱你的人，是会的。

在场的众人并不理解这个手势的含义，夏亦璇也没指望他们能懂。

那是属于她们姐妹俩的秘密。

她只是转身离开灵堂，因为有太多事务需要她去料理。

时至今日，她再次看见这个手势。

明明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这般径自地触碰到了，明明是大胆到妄为的举动，夏亦璇的心底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她隐隐约约觉得，就算是被夏倾歌知道了，只怕倾歌也是会笑着接受杜君安的这份祝福的。

只有懂得的人，才会传达出这般善意的祝福。

她没有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善意。

许是受到杜君安的感染，夏亦璇也抬起左手，一如五年的那样，伸出三指、轻碰嘴唇、对着倾歌，熟练而又自如，她想起倾歌的常说的那个词。

羁绊。

或许这个手势就是他们之间的羁绊吧。

夏亦璇感觉她的眼角有些潮潮的。

盘亘在眼角几近五年的泪花，终于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