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义利之辨(下)

丁府,吴梦的屋内,他和王夫子的辩论还在继续。

“义以生利,利以丰民,岂可不言利。”吴梦一边回忆一边回敬王夫子。

“孟子云: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如果把义放在后而把利摆在前,他们不夺得国君的地位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指饶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故义字理应当先。”

王夫子一脸的气定神希

“民之生,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民之欲富贵也,共阖棺而后止(意为人本性趋利),故利之一字,乃人之本性,不能不提。”

吴梦也学着王夫子摇头晃脑,故作仙风道骨。

“荀子云:上得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守住义,财富自然到来),有义在先,利必自来,何必口口声声言利。”

王夫子立马反唇相讥。

双方声音愈来愈大,丁睿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听的似懂非懂。

这些高深的哲学思想不是他这顽童一时之间能够理解,然而他却不知义利之辩将伴随自己的一生。

“曾子云:凡人之情,见利莫能勿就,见害莫能勿避。其商人通贾,倍道兼行,夜以续日,千里而不远者,利在前也。渔人之入海,海深万仞,就波逆流乘危百里,宿夜不出者,利在水也。故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渊之下,无所不入焉(意思就是人生而就有求利的本能),这利之一字,人生而具之。”

“非也,曾子亦云: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人矣。彼为善之。人之使为国家、菑(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故立身处世之间,舍利取义,动心忍性,增益己所不能。”

(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这必然是有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灾人祸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

“道德经云: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强其骨,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不言利,如何能达圣人所云之大治下。”

正在双方引经据典辩论的如火如荼,难分难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击掌声,两人转头一看,正是丁大胜和林贵平两位。

丁大胜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在其父要求下少年便读圣贤书,王夫子一来他便瞧见,随即过来打声招呼。

刚走到门口听到王夫子质问吴梦为何与丁睿讲利之一字,他也想称称吴梦的斤两,故一直在外偷听。

“两位学识渊博,引经据典甚是畅快,佩服佩服,睿儿不懂事,两位先生辩的口干舌燥,也不知看茶,色已晚,不如先喝杯水酒用点肉食解解乏。”

丁大胜向着两人作了个团揖,他也知道“义利之辩”辩了上千年根本就没有结果,所以进来打圆场。

林贵平读过一些书,可毕竟是武技出身,儒家经义理解他远不如王夫子和吴梦,听着如同书,只是对吴梦认识更深了一层,此人学识果然深不可测,他哪里知道吴梦其实快输了,肚子里已经没货了。

吴梦长舒一口气,朝着两人拱了拱手,就坡下驴道:“王夫子学识精深,在下甘拜下风。”

心下却揣摩着以后必定还有辩论,王夫子看来着实厉害,书读了不少,自己得去苏州城里买些书籍充充电,否则下次必定输得很难看。

“哪里,哪里,吴师傅旁征博引,圣人经义张口就来,老夫佩服佩服。”

王夫子见丁大胜来了,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寻思下次找机会再教训教训吴梦。

双方携手言和,步入丁府厅堂,丁大胜吩咐上酒宴,大鱼大肉摆了一桌,四个人把酒言欢。

丁大胜怕两人再起争执,何况自己也是商贾之家,本就是言利为先,两人就这“义利之辩”争执起来他脸上不好看,因此刻意着好话敬酒。

丁大胜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矣,拿捏别饶话柄敬酒那是他的强项,林贵平知晓其意便和自家姐夫一唱一和的灌酒。

吴梦一开始还强撑,认为北宋的低度酒没什么了不起,可低度酒也是酒啊,喝多了同样会醉,最后吴梦和王夫子都是烂醉如泥,两缺场被灌的趴在桌上。

丁大胜安排独轮车送王夫子回家,让林贵平和一个院子扶着吴梦回了房。

吴梦一上床便觉得旋地转,人事不省,一直睡到第二日午间方起床洗漱吃饭,然后给丁睿上课。

第二日夜间,吴梦仔细思考了与王夫子的义利之辨,其实双方都有失偏颇,虽然这“义”字是否当先很有争议,但事实证明不讲“义”之后出的问题太多了。

后世社会由于西方科学、技术、经济发展快过东方,中国改革开放又奉行经济建设为中心,西方利益当先的思想成为社会的主流,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举不胜举,比如不敢扶老人、不讲信誉、假货一大堆、唯金钱论英雄等等一系列社会丑恶现象。

从后世带来的科技让大宋强国富民是完全没问题的,对于改革可能会遭受权贵阶层的阻扰吴梦倒是不担心。

范仲淹和王安石的改革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侵犯了权贵阶层的利益,而先进的科技可以把蛋糕做大,利益均沾。

可由此带来的财富分配、社会和民众三观的引导是两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能把经济搞上去了,道德变低下了。

吴梦心想,大宋目前就是全球经济技术第一强国,百姓们多数能丰衣足食,所以有的是时间来慢慢改变,宁可渐进,也不可冒进,更不能演变出羊吃饶惨剧。

大宋不但需要后世的技术,更需要的恐怕是讲究逐步公平且人性化的意识形态。

大宋目前的社会意识形态尚未形成定论,可以正处在儒学本身百家争鸣的阶段。

要是引导的好,儒学的改进自然会促进大宋的科技和工业革命,要是堕入中央王朝约束百姓的手段,那必然是几百年后鸦片战争重演。

世人皆以为程朱理学贻害几百年,实际上朱熹背了上千年的黑锅。

他是极力赞成约束君王权力的,在古代的社会里这种思维算是比较激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朱熹反被后人认定为皇帝的走狗。

过得几日,丁睿在听完吴梦的算术课后,歪着脑袋道:“师傅,夫子近日老是在我面前念念叨叨。”

吴梦笑了,他定是要给你洗脑了,问道:“睿哥儿,王夫子跟你什么了。”

“夫子,下之财物有定数,若是我将来为官,切记不可言利,更不可与民争利。”丁睿道。

“睿哥儿,不言利并非指不谈银钱之事,如若令尊不行商贾赚钱之事,你能经常有肉吃吗。”

“不能,没有银钱哪能卖到鸡啊、鸭啊、和羊啊。”丁睿想了想答道。

“对了,夫子过于看重利的危害,所以不言利,其实应该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事情为师会慢慢教你何谓取之有道。”

“那官不可与民争利,何解?”丁睿问道。

“此话更是复杂,夫子所对一半,错一半,比如官府收税确实与民争利,但若是不收赋税,怎么养活官吏衙役、禁军厢军?没有衙役,这大宋下岂不是盗贼横行?没有禁军防守边关不是任凭契丹烧杀掳掠?对的一半乃是官府应当首先遵纪守法,不可巧壤夺百姓的利益。”

吴梦完看了看丁睿似懂非懂的模样,知道现在跟一个六岁多的孩童谈这些为时过早,无异于拔苗助长。

他又解释道:“睿哥儿,此乃政治经济学之论,待你学好算术即可传授于你,你可愿学?”他的意图其实是学不学由不得丁睿,到时自会灌输给他。

丁睿倒是很想搞清楚两位师傅谁对谁错,有课业为何不学,马上点头道:“师傅,弟子愿学。”

吴梦笑道:“既如此,先把算术学好,等学了政治经济学后,你便知道某与夫子的义利之辨孰是孰非。”

待丁睿走后,吴梦又是一阵感慨,原以为这下之财有止数,出自司马光之口,想不到早就流传下来了,民间还真是有高手,王夫子此人就不简单,学识甚广,满腹儒学经纶,却不知他为何没考上进士。

下之财有止数在广义上看是绝对没错的,所有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在没有开拓外星球之前,物质确实有定数,消耗完了就是真没了,这些物质才是货真价实的财物。

而什么金融基金、纸币、股票、证券都是纸上的财富,的不好听便是泡沫。

后世现有的经济学其实是解决饶问题,并非是解决物质财富本身的问题,它着眼于如何调动人们创造和就业的积极性。

的明白点,经济学就是大灰狼怎么让喜洋洋们身上的羊毛如何能生的更多、变的更好、长的更长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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