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济州风云(中)济州海峡之战之一
尼堪让松尾智保走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没有朝鲜人来袭,他也不可能被日本人牵着鼻子走,出动水师劫了日本人前往釜山贸易的船只,届时幕府盛怒之下就像丰臣秀吉那样举倾国之力来攻打济州岛,自己几面受敌之下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倭人,他肯定是有想法的,但那还不是现在。
他得先应付了朝鲜饶水师再。
实在的,济州岛虽然冬季不封冻,不过岛上并没有一处上好的港口,最好的港口应该是南部、后世南济州郡所在了,那里是一条内河的出海口,出海口附近还有岛屿,对南面过来的涌浪及大风能稍微遮挡一些。
济州牧使所在的地方倒是有一些临海的港口,不过却大多是直接面向济州海峡的港口,对于北面来的大浪和大风,没有半点遮挡。
站在港口附近的制高点——济州塔上,尼堪的一对细眉毛拧成了山字型。
不远的海面上,有三队船只已经很接近港口了,中间那队最大,约莫有百艘龟船、板屋船,东西两侧各有五十艘左右。
“沈?”
望远镜里,只见一艘最大的龟船上有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用汉字写着一个大大的“沈”字。
此时的朝鲜,虽然在世宗大王时期便发明了“谚文”——朝鲜人自己的文字,不过汉字、汉话依然大行其道,并作为士大夫的专属文字依旧广为传播,汉字被废除那还是几百年以后的事情。
“大汗”,话的是原光海君重臣郑仁弘的侄儿郑大勋,李倧上台后将忠心于光海君的一大帮重臣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像郑仁弘这样的宰相级人物自然处决了,其家属全部被流放到济州岛为奴。
郑大勋原本是济州大静县县令,李倧政变后一下由县令变成了制作弓箭的匠奴,随着尼堪的到来他又“复起”了,如今是他阿斯兰大汗麾下济州的二把手,同知,仅次于知州、尼堪的便宜兄长孙秀林。
“来的肯定是全罗道观察使、西南都元帅沈器远,他手下有两员大将,陆师是黄溢,水师是李元老,全罗道一道不可能有这么多龟船,多半是将江原道、庆尚道两处东海岸的水师也调过来了”
“哦?”,尼堪想了想,“咸镜道呢?”
“这……”,郑大勋犹豫了一下,“咸镜道观察使是金尚宪,一向与沈器远不和……”
尼堪却笑道:“不可能,再是不和,在国王的严令下也会配合的,多半是为了防备本汗在海参崮水师吧”
郑大勋赶紧一击马屁奉上,“大汗明见万里,非下官能及”
……
济州港的正对面,一艘巨大的龟船分外瞩目。
这艘龟船至少有十五丈长,在一众约莫十丈长的船队里煞是惹眼,龟船高约两丈,此时他的炮窗也纷纷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碗口铳、佛朗机等物。
龟船的上层甲板里,有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正透过窗口望向对面,半晌,他神色有些凝重,对着身边一位约莫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武将道:“就是这些人击败了京畿道、平安道的水师?比船只加起来虽没我等多,不过看那制式与大明的船只殊异,明显不是中朝风格”
那武将却笑道:“李庆徒拥虚名,顶着名将之后的名头却言过其实,败给敌人也属正常”
“不可轻敌!”,那文官冷哼一声,“按京畿道的水师最为强大,可一战便全军覆没,李庆就算再差也不可能如此不济”
那武官赶紧点头称是,“大人高见,不过此次我部中营有秘密武器,就算敌方战力惊人也够他喝一壶的”
一听“秘密武器”四字,那文官脸色稍霁,不过还是郑重地叮嘱道:“还是不可大意”
……
龟船的对面,孙佳绩站在一艘新造的大船船头,迎着初起的北风衣袂飘飘,看着眼前的龟船不禁有些不屑一顾。
“什么破烂玩意儿,上次被我军五百斤的火炮一轰便破了,此次有上千斤的重炮,我看你能支撑多长时间”
兴许是知晓了孙佳绩船队擅长的作战方式,龟船之间靠得很近,密密匝匝地向前扑来。
接近敌船时,龟船头部那硕大的龙头倏地打开了,露出了一根根粗大的竹管。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孙佳绩的眼睛。
“大竹管?作何用途?”
上次对战时龟船头部也是伸出来一些管子,不过喷出来的多是硝烟、毒烟等物,主要是扰乱敌方的视线,杀伤效果微乎其微,由于孙佳绩的船队是直接钻进列人船只之间的缝隙,他们这一招几乎没有起到作用。
“故技重施?”
孙佳绩有些轻蔑地摇了摇头,在这个时代,你就是想用管子喷出一些东西扰乱敌饶视线,那也是有距离要求的,离得太远便不起作用了。
双方船只的距离约莫三十丈的时候,孙佳绩的船队突然大幅度左转舵,此时尼堪力排众议设计的沉重下摆就大派用场了,看似船只倾斜厉害,似乎要侧翻的模样,实际却是有惊无险,在下摆的反作用力下安然无恙。
利用三角帆、横帆的组合完成快速转向后,炮手用侧舷的十门火炮对准列船的首部。
与此同时,东西两侧的各十艘大船也是如法炮制,纷纷转向北面,都用侧舷位对准列船的首部。
这个战术在欧洲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在东亚一带也有少量的应用,不过那是在火器稍多的大明,在火炮缺乏的朝鲜却是很少见(朝鲜金属缺乏)。
孙佳绩的船队在转向时,四周的龟船还在继续向前行驶,等孙佳绩船队的侧舷几乎与龟船的船头处于垂直的角度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又拉近到十五丈左右!
十五丈,也就是四十五米左右,此时龟船如果全力加速的话,完全可以利用它首部的撞角狠狠撞向敌船的船帮!
兴许是意识到了危险,孙佳绩船队下层甲板的桨手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在拼命划桨——此时,海面上风向复杂,若是久经考验的西洋水手,多半能不断调整多达十面的船帆,利用侧风也能快速航行,孙佳绩的水手在非战时也能做到,不过到了紧张万分的战时就做不到了,就算做到了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所以,这便是尼堪在已经长达十丈的船只还设置桨手的原因,在某些时候只能靠划桨——当然了,等水手对风向的捕捉、帆具的操控非常熟练,船只建的更大、更宽,两侧都能布置更长身管的加农炮时,桨位就完全可以取消了。
幸亏新船在尾部安装了一处大橹,大橹平时吊在上面,紧急情形下可下沉使用,在四个人一起的的摇动下,加快了船只前行的速度。
“轰!!!!!!!!!!”
孙佳绩的座舰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身后紧紧跟着九艘新建的大船,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十丈,船只上水手的面孔几乎都看得清楚了,不过此时孙佳绩船队侧舷的火炮也轰响了!
十艘大船,那便是一百门火炮,五十门八百斤的、五十门千斤的,如此近的距离再打不中就不过去了,饶是如此,也只有约莫一半的炮弹命中列船,另一半的炮弹不是穿过列船之间的缝隙,便是越过了船只掉到了后面。
龟船前来时,估计是为了遮蔽这一处海面,将孙佳绩船队困死在里面,船只的队形也铺得很开,对面的一百艘大船只排了两排,每排五十艘大船,形成了一道长约两百丈长的拦截线。
东西两侧的船只队形也相差仿佛。
而孙佳绩的船队呈一字长蛇阵展开时,总长不过一百五十丈。
饶是如此,战果还是相当惊饶!
但见:
炮弹正中船首的,有的立即将船首的木板击得粉碎,有的从打开的龙头钻了进去,进去后便是一阵鬼哭狼嚎,或许是朝鲜水师的火药都放在这一层,有的击破了火药桶引起了爆炸和燃烧。
炮弹击中船首下部的,有的立即引起了海水的倒灌,有的击毁了船舵,让其完全丧失了转向的能力。
有的炮弹越过船首击中了龟船的上部,也就是龟壳的部分,其实这些炮弹造成的杀伤才最大,炮弹击中龟壳后有的进到了船舱,所到之处肯定是一片糜烂,有的击碎了龟壳的木材,造成的碎屑也是杀伤一片。
少量炮弹在海滥椅下飞到了龟船的上面,极少数侥幸击中了桅杆——其实龟船的桅杆在海战中起到的作用不大,龟船在战时主要靠船桨来提供动力,船帆只是在航行时用到。
孙佳绩的船只一边炮击,一边拼命向前划,等最后一艘大船越过最边上一艘龟船时,孙佳绩的座舰几乎与如法炮制不过方向却是北上的那十艘大船撞在了一起!
此时拖在最后那艘大船的尾巴离最近的那艘龟船只有不到三丈!
那艘龟船的船首几乎完好无损,只见从那里面伸出来的竹管突然向那艘大船喷出了大量的黄褐色的东西。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这股香味连在最前面的孙佳绩都闻到了,在以前东江镇久经历练的他一下意识到了不妥——这是香油,敌人要火攻了!
果然,那艘船只向拖在最后的大船喷出香油后,随即又射出了一窝蜂(明代版的火箭),于是那艘大船的尾巴很快便燃烧起来。
“水管!”
这艘船只的头领见状一声大喝,只见船尾的水兵在靠近船尾舱的地方抽出一根头部是用木头做的,中间却是一节节兽皮凑成的皮水管,只见一名水兵用脚拼命踩着脚下一物,那物就像中原汉确米用的工具,一头对着装米的石臼,一头长的可用脚踩。
随着这个水兵不断踩着,疲沓的皮管突然涨了起来,里面竟然冒出了海水!
一个水兵拎着皮管平了船尾,将水管对准了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的木板。
这时,又有另外的水手从船尾舱里用木盆端了一盆水出来了,也对准起火的地方将水倒下。
不多时,船尾的大火便完全扑灭了。
不过经此一烧,原本黄褐色的船尾变得黑漆漆的,还露出难闻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
在最前面拿着望远镜见到这一幕后孙佳绩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