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往事
今晚的月色极好,明月当空,亮如白昼,微凉的夜风轻袭,吹走了童言最后一丝睡意。
晚饭之后她没等到人便回房收拾东西,又睡了一觉,醒来喝口水的功夫,蓦然发现窗外亮极了,一时兴起走出房门。
一路漫无目的的走,心下一动,顺着路来到那道弯月门前。
墙内寂静地一如往常,她却明显的感觉到里面有一道熟悉的气息。
寂行回来了,正在门里边。
她抬手试探的叩了门,“小师傅,我有事要找你,可否出来片刻。”
记得之前寂行说过,其他地方可随意进出,唯独这里不能,所以她此刻只是让人出来。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童言等了一会,以为他是没听见,打算再开口时,门内忽然传来一个很轻的声音。
“你进来吧。”
童言在门口顿了顿,反复确定自己没听错,才小心地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大片的红色花海就映入眼帘,枝头空中,飘荡的皆是艳丽的红,铜钱大小的花瓣跟着微风打了一个漩,轻轻落地,最后混入脚下的红色海洋中。
幽幽月光笼罩,院子里的景色美的如梦境般不真实。
踩上厚厚的花瓣地毯走向院子中心,他着一身素衣坐在地上,微垂着头,眼眸半阖,目光虚虚实实的落在某处一动不动,身后披散着快要及腰的黑发,夜风扫过,发丝随之浮动。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他也未抬头,淡淡的道了声。
“坐。”
童言看了眼脚下一地的栖星花瓣,应声坐下。
坐下后的她比寂行矮了一个头,微微扬起视线,正好能对上那张完美如月神的面孔。
普通的月光也对他极为厚爱,落下的一束束光线堪比美颜灯光,映衬的颜色更加出尘不染,不见任何一丝缺陷。
发了一会呆的童言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便开口说:“阿湛的事情目前已经解决,我打算明日启程再去蓬莱。”
听她说要离开,仿佛入定了的寂行有了一丝反应,轻微的动了动脖子,偏头看来。
仅一眼便收回目光,看着三尺之外的某处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突然说:“你知道什么是炉鼎吗?”
嗓音低沉,悠远的像从记忆深处发声。
童言眉头动了动,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随后又在想什么是炉鼎。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炉鼎是其他修士用来提升修为的工具,炉鼎拥有温和纯粹的水灵根。
可炉鼎……也是修士,也是普普通通的人。
寂行要的不是她的回答,而是一个倾听者。
抬手指着一个几步之外的位置,那里栖星花覆盖着,与别处相比并无不同,可他却一下就能精准的找到,仿佛之前如此做过千遍万遍。
鸦羽似的睫羽下一片暗色,罩在身上的清幽月光,恍然间多了几分凄冷。
“我娘在那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当时我不过十岁。”
语速缓慢而低沉,像个翻着泛黄的厚重历史书低语的述者。
此时的夜色,仿佛骤然多了冬日的厚重,童言恍惚间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他心中极度压抑情绪,无穷无尽又无处发泄的痛苦、仇恨。
心脏莫名跟着难受起来,感同身受?还是他的话感染力太强了。
“那晚的月色亦如今日。”
将他娘一身鲜血照的清清楚楚,清楚到至今他都还记得那厚重的血腥味。
“当时好多人把我们围住。”明明离院门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却怎么都到不了。
银光下,小院中粉色的栖星花随风摇曳,宛如娇羞的少女一样妩媚动人,风中淡雅的香味引人陶醉,倦时眠于花下,定是一桩美事。
只是,这样的美景无人有心欣赏,原本最受女主人喜欢的花园,此刻早已被一群不速之客占据,小院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浓重的杀气与之相伴。
“易少旸!你竟因一个女子与族中长辈决裂开战,你可还记得你身为易家少主的身份和职责!你又如何对得起多年来我们对你的栽培和期望!!”
“你当真要一意孤行,违背祖训护着一个外人!”
正中央挡在夫人和幼子前面的男子面色冷静,对一句句指责丝毫不为所动,直到一句外人,让他面如寒霜冷了下来。
“外人?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幼子,何来外人。”
“你是我的长辈,亦是我孩儿的叔祖父,但你可曾有一刻意识到,你现在想杀的人想灭的人,乃是我的妻儿,是你的血缘后辈!”
“你!”被一个小辈当着众人的面呛声,说话的人气恼不易,顿时口不择言的骂。
“她不过一个炉鼎,有什么资格孕育我易家血脉,一个肮脏的工具,她的存在只会玷污家族名誉,我劝你立刻杀了她向祖宗谢罪,否则,你以为易家还能有你的立足之地?”
冷厉的视线锁住他身后的孝,凛然杀意毫不掩饰,“这个孽障也留他不得!”
不但辱骂他所在意之人,还威胁他杀了他们,即使此刻站在面前的是他的亲叔叔,易少旸也决不能容忍!
“闭嘴!我敬你是长辈才尊你一声叔叔,你若再出言辱骂我妻儿,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一手执一盏青铜古灯,跳动的橙色火焰感受到主人的怒气,猛然涨大了两圈,无畏无惧迎着夜风飘动。
“炽炎青灯!”围着的易家人乍一见到此物,皆是一脸震惊。
炽炎青灯乃是易家唯二的古宝级别法器,对神魂攻击有奇效,造成伤害极大且过程十分痛苦,比之抽魂剥皮更甚。
此物一出非死即伤,非面对生死仇敌不可擅动。
今日易少旸将它举起,竟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朝夕相处亲人!
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惊心寒。
“易少旸,你敢!”一声怒斥率先响起,“你可还知道你面前的人都是谁!”
在场的十几人,半数是看着他长大的易家长辈,另一半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同族兄弟。
易少旸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讽刺的笑声从喉间一点点发出,而后越来越大,在黑夜中怪异又突兀。
他如何不知,他怎会不知,可就是这些所谓的长辈、同族,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
突如其来的发笑,令易家长老门的脸色难看至极,双目怒视着发笑的人。
“你笑什么!”
易少旸收起笑声,面色冷然决绝,缓缓出声,“易家既然没有我们一家三口的立足之地,那我们离开便是,易家少主的位置,少旸有负诸位长辈所托,无法继续胜任,请各位易长老另寻他人。”
他所表之意,是卸去少主一职,要脱离易家自立门户。
“少主!”发现事态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几个青年失态的喊,“万不可意气用事。”
易少旸定定的看了说话的几人,拿出少主玉牌丢去对面,“我意已决,各位长老,现在可否放我们这些普通人离开了,出了此门,我与易家……便在无瓜葛。”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赞成,有人反对,好在也没再阻止他带着妻儿往院门走去。
可几十步的距离,前是天堂,后十几步却是地狱。
夜空中一声威严的呵斥突然响起。
“逆子!”
随着声音的,是一道饱含怒意的气劲。
易少旸立刻挡在妻儿面前,抗下所有攻击,喉间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嘴角流出,滴落在衣襟上。
“阿旸!”
“爹爹!”
身后是妻儿的担忧呼唤,易少旸回头朝他们微微一笑,用眼神安慰,别怕。
回过身后望着前方的位置,低叫了一声。
“祖父。”
论自带外挂的好处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