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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四海镖局

庆安道距川阳道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马快的话五六天,慢的话至多八九天。当然这是骑马的脚程,靠双脚走的话得慢出小半个月去,若水入蜀的支流,在当地称作七水,若水支流较多,割开南北蜀的这条支流是第七条,故称为七水。

穿过川阳道两府,七水的对岸,就是庆安道。庆安道不比川阳道山高路陡,多的是平原和丘陵,与东宁道接壤,若说汴京是极尽风雅繁华,集历朝风流于一城,庆安道就是商贾的天堂,蜀中物产丰富,向来是商人出没最多的地方,而作为蜀中另一块招牌的蜀锦,在大晋乃至周边列国,可谓大名鼎鼎,锦官城也成为丝织行业的执牛耳者,除东南西北四鉴口外,庆安道可谓是商队来往最频繁的地方。

有商队的地方难免有匪盗,而横断南北的玉华山脉,更是匪患最为猖獗的地段之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商队,有匪盗,自然而然也就有有了镖局。

四海镖局的创立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大楚与大晋的朝代接替之战打了数年,最终大楚战败,大晋在一片战后的狼藉中建国,而战火后等来的不是国泰民安,死的人太多,瘟疫横行,农田毁于战火,百姓流离,西域各国趁机袭扰,西北道祸乱一方,朝廷的安抚需要钱粮,但大量的支出,各州道府乃至国库都已经开始不堪重负,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万大军等待粮饷。

大晋天禧年,是最困难的几年,被大楚火器肆虐过的城池只剩残垣断壁,战争结束了,就到了封赏的时候,但此时的国库,已经维持不起数十万大军的粮耗,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大军的吃喝成了问题,作为将领,夏侯烈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军队有饭吃,但作为帝王,首先需要保证的,是百姓不被饿死。夏侯烈穷其一生寻找浮屠秘库,除了想要火器之外,也需要秘库内大楚近百年的积蓄来确保这个国家的运转。

困难重重的天禧年,夏侯烈发布了一条裁军令,这条令裁掉近五成的军队,这些在战场上拼杀的老兵没有等来封妻荫子,只得到了微薄的粮饷,放下兵器,脱掉军甲,背着包囊在风卷黄土的春日里踏上回乡的路。

没有一个人反驳,无论留下的还是走的,都没说一句话,脸上带着伤痕和疲惫,沉默的看着昔日的战友渐行渐远,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炝。

夏侯烈下裁军令的时候,满朝文武无不落泪,夏侯烈亦泪流满面,军士卸甲归田,没有荣归故里,所得连个人口粮都不够,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夏侯烈在位二十年,兢兢业业,一刻未敢放松,最后因积劳成疾驾崩,这期间,一直在为大晋的繁荣而不断努力。

至夏侯凌继位的时候,状况有所好转,二十年的休养生息,这片土地再次繁荣起来,而那些老兵,多半也已经逝世,他们的后人得到了朝廷迟来多年的补偿,还活着的,重新追功。

回乡的老兵们多半穷困潦倒,多年战场厮杀留下来的暗伤,一旦发作,便是生死两茫茫。有些老兵不堪穷苦,逐渐变成匪盗,从兵到匪的转变,只取决于能填饱肚子的半袋小米。

但也不是所有老兵都落得如此下场,就有部分老兵回到蜀中之后,组建了一个镖队,以护送商人过境赚取银钱为生,商人向来是个很奇怪的行当,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商人的地位非常之高,因为他们拥有普通人没有的商道门路,从而可以获取大部分的有利资源,是各路人马最尊贵的座上宾,但若是没了战事,商人的地位就会低到尘埃里去,文人指责其唯利是图臭不可闻,百姓多嫌其锦衣华服不知艰辛,是个人都可以上去踩一脚,匪盗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抢劫货物,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对商队大肆劫掠,只要这个名号传出来,不管这匪盗是不是真的劫富济贫,百姓和文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好汉子,不管那商人如何哭嚎,所有人都会认定他就是为富不仁。

而且,家族中只要有一人从商,其后代一辈子都会被笼罩在商人之子的阴影里,不能进学,不能科考,不能围观,子女只能在下三籍,若要脱籍,则须三代人不从商,三代人之后才可恢复良家子身份,可不从商,哪来银钱生活?

在这些商人过得十分艰辛的时候,只有这支老兵组成的镖队对他们施以援手,愿意护送他们过山,这让商人们十分感激,而各路商人也闻名而来,重金聘请护镖,可以说在商人们眼中,这支镖队是唯一可靠,且不会与匪盗勾结贪图他们钱财的正直之人,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强一百倍。

一个国家的繁荣离不开商人,等到大晋再次繁盛起来的时候,商人的地位又稍有提高,随着东西南北四鉴口的开放,商人行商遍布天下,而在商人中拥有良好信誉的老兵镖队,就成了商人行镖的第一选择,四海镖局在蜀中锦官城落成,几年时间分号遍布全国三十六道,所有同行黯然失色,逐渐变成现在四海镖局一家独大的场面。

四海镖局现任总镖头雷鸣,外号“插翅虎”,神宫境拳法宗师,差不多有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坐镇总局,据说年纪大了,近年正着力培养独子,准备日后继承他的位置。

官道旁,一座茅草短亭下,零零碎碎的坐着几个行人,深秋近冬,下午还出着太阳,黄土路两边的树木叶子已经落近,枯草长满地皮,季江南将马栓在亭柱上,摘下斗笠,将腰间的水袋带给一旁的封玲珑。

“我还有。”封玲珑没接,举起自己的水袋晃了晃笑道。

水袋里有咣当咣当的声音,季江南又晃了晃自己的水袋,道:“这里离盛宁府还有一段距离,得找地方补充水和食物,这一路下来马也受不了。”

“谁知道蜀中水源会这么难找,”说起来封玲珑也有些头疼,“这么大座山,没有水源太奇怪了,我在湘西山里,从来不会没有水喝。”

“姑娘,你这是没来着时候,蜀中最难熬的可不是夏季,夏季好歹落雨,到深秋山上的水就都没了,山里还下雨,出了山就这样!刮个风糊一脸黄土!早晚又冷,白天又热,鬼天气愁煞个人!”一旁半卧在亭柱上的人拿下脸上的斗笠,骂骂咧咧的坐起来。

季江南见状上前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这附近可有能取些水的地方?”

“这儿没有!再过三里路有个村子,村里有井,你们可以去那里取水,”那人说道,又见季江南马上挂剑,封玲珑腰后带刀,也端起几分仔细来,道,“二位如果要去盛宁府的话路上还是小心些,这段路上有马贼。”

“马贼?川阳道地界上还有马贼?还有人敢捋千机唐门的胡须啊?”季江南笑道。

“少侠,你不知道,这片地界千机唐门管不着,具体的咱也说不上来,也不见六扇门的来管,这片地界是金刀寨的,要是路上碰见他们拦路了,给点银钱就行,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这伙人可不是善茬,杀人跟杀鸡似的,万万惹不得!”那人连忙说道,又看了看封玲珑,摇头道,“这位姑娘最好做男子打扮,如果碰上陆林还好说,碰上李愁的话,怕不好脱身。”

封玲珑一身苗装过于惹眼,故而在离开庸城之前就换了一身汉家女打扮,一身简单的袖箭短衫,长发挽起一半,插着两支简单的素银簪子,一把弯月苗刀别在腰后,头戴斗笠,便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貌女侠,汉家女打扮的封玲珑,少了几分神秘,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韵,在阳光下极致盛放。

这般好看的一个小姑娘,落在李愁手里就可惜了。那人暗叹道。

封玲珑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这两者有何区别?”

这一笑又是晃花了人眼,不禁令人呆了一瞬。

季江南干咳一声,上前一步将封玲珑挡在身后,那人立刻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无意冒犯这位姑娘,只是那李愁是个好美色的,惯会强抢民女,寻常人给点钱就算了,以这位姑娘的容貌,若是撞见李愁的话,很难罢休。”

季江南眼睛微眯,道了声谢,转头看向黄土大道,目光逐渐锐利。

少息,短亭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起身赶路,季江南依旧站在亭柱边,一动不动。

“你在生气?”封玲珑突然探过头来,眼睛里满满的探究。

季江南目光一动,嘴角微勾,直勾勾的看向封玲珑:“我说我在想怎么杀了那个李愁,你会不会害怕?”

“不会!”封玲珑浅浅一笑,轻声道,“我很高兴。”

“为什么?”季江南问道。

封玲珑抿了抿唇,微微低头,脸上飘起一层膘,突然抬起头问:“我好看吗?”

季江南愣了一下,答:“好看。”

封玲珑眉眼弯起,像极了一朵绽开的山茶花,开心的说道:“那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季江南呼吸一滞,素色短衫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阳光正好,眉目清灵,有些羞涩,眼睛却不闪不避的看过来,左颊酒窝浅浅,当得这天底下最好的光景,心口像落了一块炭火,灼热撩人。

季江南的脸烧到耳根,只觉得从胸口到脸上都是热的,封玲珑却噗嗤一声笑开了,笑声清脆,像涟漪一样在心口一层一层漫开,季江南想板起脸来,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说不欢喜那是骗人的,有些无奈,罢了罢了,由她得逞一回。

苗女热烈,说起情话来也是相当大胆,见季江南脸红,封玲珑笑得越嚣张,本就明艳的一张脸,越发娇艳。季江南自觉有些丢脸,为何他与封玲珑在一起的时,他倒像个被调戏的姑娘?

季江南干咳一声:“行了别闹了,走吧!”

调戏得逞的封玲珑蹦蹦跳跳得去牵马,扫了一样短亭,咦了一声,刚刚还有个人靠在那里睡觉,什么时候走的?

深秋的日光强烈,黄土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树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还没回答我呢!以后我只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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