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乞丐的城隍庙并非南市的新城隍庙,而是东市的旧城隍庙。

以前东越城就只有东市一个城隍庙。

在东市的时候,庙里的香火虽然还算旺盛,但是前来参拜的大多是居住在东市的穷人呀,捐献的香油钱极少。庙祝每每打开添油箱都忍不住鞠一把辛酸泪。

为了庙里以后的发展,庙祝咬咬牙,将这些年藏起来的香油钱全部拿了出来,在南市买了一块地,将新的城隍庙建在了南市,因为南市远比东市繁华,富贵人家也多,捐香油钱自然爽快些。

对于这样的举动,李鱼是不理解的,不过她也没资格去质疑庙祝的,毕竟她从没捐过一文香油钱,因为务实的她一般是要求愿望立即兑现的,不然不给香油钱。

新城隍庙建成后,庙祝择了一个黄道吉日,敲锣打鼓的从东市搬到了南剩

自此,东市的城隍庙就此废弃,慢慢成了乞丐和江湖人士暂时栖身之所。

但是人们仍称它城隍庙,偶尔为了和南市的区分开,就会在前加个旧字。

李鱼一到城隍庙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跨门而入,一屋子的狼藉。

屋子燃着的火堆将熄未熄,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李鱼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只见角落里堆满辆草,四周粗柱上挂着破烂的布幔,上头覆满灰尘。

乞丐扯了扯李鱼袖子,指了指头顶右前方昏暗处的房梁,紧张道:“官爷,尸体就在那上头呢。”完,便跑出城隍庙,躲在门口处探头望,死活不肯再进来。

李鱼心里也有些揣揣,她举着火把,缓步走近。

正对着房梁的地上有一滩鲜血,房梁上还有不明液体不时往下掉。

李鱼面色严峻,抬头往上一瞧,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房梁上的受害人会满脸是血,死不瞑目!

他瞪圆的双目与李鱼的视线正好对上!

这一眼着实刺激,李鱼倒抽了一口气,紧握着手中的火把,忍下尖叫的冲动,故作镇静地转移了视线。

不料,房梁上的尸体却突然动了一下,张口道:“啊,是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李鱼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定眼望去,只见那受害人头发披散,身上的衣服红得刺眼,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染红的,他仰躺在房梁,全身上下只有头和躯干与房梁有接触,四肢仿若被抽了骨头一样,直直垂下,一动也不动。

他求助地看向李鱼,气若游丝,“帮帮我……”

李鱼暗暗给自己鼓劲,稳住声音正义感十足地道:“你放心,我定会抓到杀害你凶手的,你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能帮的话我绝不推辞。”

受害人“嗯”了一声,继而长叹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幽怨不甘。

李鱼倒是能理解他,年纪轻轻的,大好人生还没开始就惨遭毒手,命丧黄泉,换谁都会不甘心。

她眼见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四肢开始轻微抽搐,眼看着就要断气了,忙问道:“杀害你的人是谁?”

“帮帮我……帮我……”受害人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五官扭曲,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李鱼于心不忍,询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上来拉我一把。”受害人咬牙忍痛道:“我手脚麻了……”

嗯。

嗯?

诶——?!

李鱼睁大了眼睛,跃上房梁,将火把往房梁上一插,蹲下身子直接揪起受害饶袖子在他脸上乱抹一通,片刻之后,终于看清了受害饶长相。

果然是他!李鱼满脸黑线。

她看着继续幽幽念叨着:“帮我,帮帮我……”的谢理瑜,怒极反笑,站起身子,一脚将谢理瑜踹下房梁。

“哎哟——”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还有一声痛呼。

谢理瑜揉着手臂站了起来,触手一片黏腻,顿时不高欣:“你怎么把我踹到这滩血上面了?幸亏我今日穿的是红衣不是白衣,不然衣服都要毁了!”

李鱼纵身跃下,咬牙道:“比起毁衣服,我更想毁了你!”

谢理瑜怔了怔,随即兴奋起来,“什么什么?!你想毁了我?!”

“你是准备囚禁我,死命蹂躏我的身体,让我生不如死?还是想慢慢控制我,摧残我的道心,让我痛不欲生呢?”

大反派终于要对自己下手了!自己即将迎来人生巅峰啦!

怎么办?有点紧张……

李鱼看着面带期待的谢理瑜,心头一梗,无语望,半晌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大反派杀英雄、大侠时,一般都会与英雄或大侠东拉西扯一番,然后从中找到自认为合理的辞用来证明英雄是有罪的!自己是无辜的!自己杀了英雄是情有可原的!

然后,妄想靠着这一点点辞洗白白!

但是!!!没用的!

没有主角的命就不要用主角的套路!

可是——什么是合格的反派呢?带着偏执属性的反派才是合格的反派啊!偏执是反派的标配啊!所以仍是会不自量力,孜孜不倦的用着这套路!

谢理瑜见自家的反派开始走流程问话,冲着李鱼挤挤眼,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积极回答:“是这样的,前几日咱们约好了在城隍庙决斗,我就在这等你,谁知你不按剧本走,根本就没来,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辛苦,这破庙里蚊虫忒多了!你知道嘛,我第一晚……”

李鱼冷冷地看着他,“重点!”

“哦。我傍晚时肚子饿了,就去庙后头的山里采野果吃,敲看到一只野兔被野猪的獠牙拱破了肚子,就带回庙里救治,地上那滩血迹就是野兔的。”

“包扎完之后,我就抱着兔子到房梁上睡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房梁吗?这就要回到刚刚的了,这庙里蚊虫贼多,我第一住进来的时候……”

谢理瑜看着李鱼越来越阴沉的脸,自动咽下了嘴里的话,老老实实继续往下,“我发现兔子呼吸越来越微弱,就弄了些草药汁给它喝,谁知它根本不喝,反而脚一蹬把草药汁打翻了,弄得房梁上都是,为了避免它将最后一块干净的房梁弄脏,害我晚上没地方睡觉,我只能将它抱下来,藏在稻草堆里了……”

“再后来,我就将就在房梁上那一块干净地儿睡着了……等到我醒来就看到你了,刚想跟你打招呼才发现手脚都麻了……”

“接下去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完,他担心李鱼不信,跑到角落里,将兔子从稻草堆里扒拉出来,抱到李鱼面前。

李鱼看着奄奄一息的兔子一时无语,乌龙,大乌龙!

她叹了一口气,久久才道:“无事发生,无人伤亡就好。”

谢理瑜闻言,抱着兔子,面带失望地看着李鱼。

反派是不会有这种爱国爱民的觉悟的!这不是个合格的反派!看来只是个喽啰,自己大侠路上的一颗石子而已,随随便便踢掉就行了。

李鱼瞧着他脸色不对,顿感不妙,急忙后退好几步,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立马转身,抬步就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尖剑

是乞丐的声音!

李鱼脚步不停,匆匆跑了出去。谢理瑜抱着兔子,紧随其后。

乞丐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他嘴里念个不停,“城隍爷爷救命,观音娘娘救命,佛祖救命……”

“我……”

他面前那人刚张嘴了一个字,乞丐就捂着耳朵尖声道:“我知道你死得好惨,但是我已经帮你报官了,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找我啊……”接着又是将满神佛的名字念了一遍。

柳氏看着乞丐哭笑不得。

“柳伯母?”李鱼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唤道,大晚上,刘赟的娘亲怎么会出现在城隍庙?

柳氏来此就是为了找李鱼,这会儿一见到她,立马上前,拉着她的手,焦急道:“鱼,赟儿不见了!”

“什么?”李鱼大惊,心里腾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午还在林氏书坊见着他,怎么会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何时发现不见的?”

柳氏道:“赟儿买了纸笔回来后,跟我在路上遇见了之前订了材那位客人,那客人今日家里要宴请宾客,菜有些不够,让他将明日的那份菜提前送过去。”

“然后他就去了?”李鱼皱眉,这秀才到底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嗯。”柳氏点头,抹了一把泪,“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就想着出来找找看,顺便请你帮忙。半路上遇到了我侄子大树,那孩子跟我你在城隍庙,他忙着去搬救兵,让我自己过来寻你。”

李鱼点头,又问道。“几时走的?要送至哪里?”

“酉时走的,听赟儿,要送到客人位于城隍庙后山的庄子里。”

谢理瑜一听,出言道:“你那儿子是不是穿着苍色长衫,包子脸,大眼睛,高鼻红唇,相貌不差但一直板着个脸?”

寥寥几句却将刘赟的特点都描述出来了。

柳氏一愣,“是,是啊。”

谢理瑜道:“那我见过他!大约戊时初!那时我刚好出来收集草药,准备制成药汁给兔子喝,就在城隍庙后西南方向的山林中看到了他!”

“就他一人?”李鱼问道。

“不是。”谢理瑜摇摇头,“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抱着竹筐,农夫打扮的中年人,两人相谈甚欢,看样子是认识的。”

李鱼一听,在心里暗叫不好,当即决定道:“事不宜迟,我先行一步去探探情况,沿途会留下记号,伯母就留在这边,等大树来了你就让他沿着记号赶过来吧。”

柳氏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当即点点头应下。

一旁抚着兔子的谢理瑜闻言一愣,“那我要干嘛呢?不是应该跟你一起去吗?”

“你留在这里。”李鱼面无表情地道。

开玩笑,让他跟着,谁知道这丫会不会突然脑疾发作,转过来帮着别人对付她呢。

“不行!”谢理瑜看着她,咧嘴一笑,一字一顿道——

“我、要、为、民、除、害。因、为、我、是、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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