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青梅竹马
8月26日
一家传统武馆兼跌打诊所的屋内，方卓戴着大墨镜，鼻子上帖着胶带，正一脸认真的给一个七岁小男孩擦脚上的伤口。
小男孩伤口被酒精一擦，立刻“啊啊”的叫了起来。
“让他喊，知道疼以后就不敢跟人打架了。”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拿着调制好的膏药走了过来。此人便是这间武馆的馆主方信。
“他呀，真是笨极了，学校的同学啊，年级比他小，个子比他矮，都把他打成这样了。”孝的妈妈抱怨道：“方师傅，干脆你教他两招吧，他要是会打，就不会被欺负这么惨了。”
“那更完蛋，让他挨一顿打，总比将来像个古惑仔到处打架好啊。”方信秉持着老派武者“不争”的道理，劝解道。
方卓给孝敷好膏药，又给他穿上袜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悄声道：“别听他们瞎说，被欺负的时候，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男孩朝方卓眨了眨眼睛，把这个当成了双方的小秘密。
传统武者一直宣扬所谓的武德：“不争”、“忍让”、“谦逊”、“以和为贵”。
但是一个武者，你没有热血，没有冲劲，遇到事情都选择忍让，那还练个屁武！
武者要争，武者要强，武者要勇猛精进，敢战，能战！
方卓虽然被大师兄打败了，但他心中争强好胜的心反而更盛了。
送走小男孩和他的母亲，父亲方信看了一眼方卓道：“大阴天的，屋里这么黑，戴什么墨镜？现在知道丑啦？当时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什么下场呢！”
“我们是正常比试，才不是打架呢”方卓狡辩道。
“不是打架是什么？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要跟人打架，同门师兄弟过过招，切磋切磋无伤大雅。跟小流氓一样打烂架算怎么回事！”父亲怒斥。
“我都说了我没打架。”方卓一副无辜又委屈的表情道。
父亲还想再说，这时大哥从楼下走了上来，劝道：“父亲，小弟，都少说两句。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阿虎扮演的大哥走到方卓跟前，伸手去摘他的墨镜，方卓不好意思的躲开了。
“呵，打你的那小子桥手是不是很过硬啊？”
“不是啊”
“马步比你扎实？”
“也不是。”
“那你怎么会不够他练呢？”大哥不解道。
“他打自由搏击的！”
父亲一听，立刻哼道：“是不是啊？跟没招没式死撞硬拼的人打，还说不是打烂架？”
“人家没招没式，怎么就打赢我这个有招有式的人呢？”方卓不服气的反问道。
父亲气道：“打烂架靠的就是一个狠字......”
“但是他靠狠就能打赢我，我还练那么多年功夫干什么！”方卓抢道。
“你硬抬杠，这要看你的功夫打的熟不熟啊。”父亲恨铁不成钢道。
大哥看到弟弟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急忙抬手让父亲消消气，转移话题，问道：“小弟，你的龙形拳练的怎么样了？有功夫就跟我下来练一练。”
“嗯。”方卓也不想跟父亲再吵，顺着哥哥的话答应下来。
“先别急着去练拳，跟我去一趟常记，我的青雀鸟老是掉毛，跟我去换一只。”父亲说道。
“为什么我要跟着去？”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去提鸟笼！”
父亲是不可能主动向儿子道歉的。但他也怕儿子刚被人打败，心中郁积闷气，所以带他出门走走转换一下心情。正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传统武术可能在打斗上不是泰拳的对手，但抡起养生，甩泰拳十条街啊。
不久，两人提着鸟笼到了老街的常记飞鸟铺。
“喂，常记，你的鸟怎么搞的？不但掉毛，还不吃东西呢！”一进飞鸟铺，方信就毫不客气的说道。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说话随心所欲。
一个穿着青衫的半秃头正是常伯，正在给鸟浇水降温。闻言，连头也没抬，说道：“我哪只鸟啊？”
“就是我手里这只，你看，又拉稀，又掉毛。”老爸方信将鸟笼上的布罩掀开，露出一只神情萎靡的青雀道。
“这只鸟明明是你的，怎么会是我的呢？”常伯毫不在意道。
“两个礼拜前跟你买的！”
“买了不是？我们二十多年交往，我的规矩你知道的呀ｕ物出门，恕不退换。”常伯老神在在的说道。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牛仔裤和杏黄背心的短发女孩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车后座上还载着一个鸟笼子。车速不停，直接朝站在门口的方卓撞了过去。
方卓听到动静，急忙一个闪身躲过，笑道：“好你个小翠，又想捉弄我！你要把我衣服弄脏了，你得给我洗衣服！”
“洗就洗，你有本事现在就脱下来！”
方卓撇了撇嘴，这个丫头，嘴巴一点不吃亏。
“早啊，方师傅。”那女孩身材娇小，一张小圆脸肉呼呼的，在常记飞鸟铺门前将自行车停下，朝陈卓做了一个鬼脸，搬着车后座上的鸟笼进店。
“我来帮你。”方卓主动接了过来，帮她搬进了屋里。
这个女孩就是常伯的女儿常翠，也是方卓的青梅竹马。
鸟笼放好后，小翠看到方卓进了店还带着墨镜，伸手一把给他摘了下来“装什么酷啊！”
结果摘下来后，露出了方卓一双被打的红肿的眼，外圈又是一圈黑色，跟个大熊猫一样，女孩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干嘛？学人家整容啊？”
“没有。”
“切，那不用说，一定是被人围攻啦！”
“不是啊。”
“那就是单打独斗喽？你够可以的啊！”
“那又怎么样嘛。快把墨镜还我？”
小翠哈哈笑着，把墨镜戴在了自己脸上，道：“我戴着挺合适，给我了。你就该顶着这样一张可笑的脸，直到自己能报仇雪恨啊。”
说着，小翠还在方卓脸上狠狠捏了捏。
“好痛啊，你还捏！”
“怎么啦，不服气啊，跟我打喽。”
“早晚在床上狠狠打你一顿。”方卓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此时的老爹方信还在跟常伯讨价还价，“老常，你可别卖给我一只生青雀！我养了这么多年鸟，都没治过这么麻烦的。给我换一只调教熟的。”
“治跌打呢，你是有本事。养鸟可就难说喽。”常伯嘲讽道。
“你说什么呀？你说我不会养啊。嗨，别说畜生这么简单，人这么复杂，我两个都养的高大威猛，你看，眼前就有一个样板嘛。”老爸方信指着儿子说道。
“切，像个球一样，人头不像人头，猪头不像猪头的。有个屁用啊。”常伯也指着方卓被打肿的脸说道。
“哈哈哈”小翠笑道：“怎么样，我老爸说话多有文化啊。”
“有文化......”方卓扯着嘴模仿道。
“还是我女儿养的好，选香港小姐都行啦。”常伯道：“就是矮了两寸。”
“哎呀，别说了行不行，真没得改！”小翠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别人说她矮了，老爸说也不行。
方卓朝她挤眉弄眼，悄声道：“没事，我不嫌你矮。”
“切，我还嫌你猪头呢。”
一番玩笑之后，小翠对方信道：“得了，得了，方叔，把鸟放下吧。给你换一只新的熟青雀。”
“这还差不多，还要不要再收钱啊。”
“不收又怎么样嘛，方叔你留着钱买点好药给你的宝贝儿子治病吧。”小翠看着方卓的熊猫脸笑道。
“有这么好的药吗？”方信笑道。
“说玩鸟啊，你和你儿子永远比不上我女儿啦！”常伯感叹了一句。
这句话似乎有歧义啊？方卓和老爸一琢磨，都立刻笑喷了。
小翠也反应了过来，撇着嘴瞪了老爸一眼，眼珠一转，将喂鸟的蝗虫掐头去尾，趁方卓大笑的时候，一把赛进了他的嘴里。
“吃了它！”让你嘲笑我。
嘎嘣脆，鸡肉味。这一刻方卓贝爷附体。
和青梅竹马的小翠玩闹一番之后，方卓的心情得到了缓解，昨夜被打的坏心情也都烟消云散了。
当晚，方卓又早早的来到拳馆，这次他是第一个到的。
看到大猩猩阿德正拿着相册，跟自己十二岁的女儿讲述自己当年的辉煌历史。
“爸爸，这个人真的是你啊？”女儿天真可爱，好奇的问道。
“当然啦”阿德满脸笑容道：“当年啊，爸爸第二个回合，一拳就把那个洋鬼子给打趴下了。”
女儿闻言一脸崇拜的看着爸爸。而大猩猩也难得露出温情的笑容，继续给女儿讲自己的故事。
“想不到脾气暴躁的大猩猩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方卓心道。
“哎，来这么早啊！”阿德也看到了进来的方卓。
“是啊，笨鸟先飞嘛。”
“嗯，失败了没关系，要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拳就是钱，钱是要拼命抓，但是你要会花。拿着一百就要当一千来用，这是真正的好拳手。你的基础不错，改变一下打法，不要那么死板了，去练习吧。”
“谢谢师傅。”方卓鞠了一躬，顺着楼梯向楼顶天台爬去。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大猩猩也并非一无是处。
刚到天台，就听见下面阿德的妻子和他说话。
“你考虑的怎么样啦？你再不答复人家，人家以为我们不干啦。”阿嫂一边晾着衣服，一边说道。
“那就算啦，好好的，干嘛改成宾馆呢。”阿德不耐烦道。
“人家冯太太说的，我们出地方，她出钱。这买卖干的过啊！”
“说改就改，你以为这个拳馆是我一个人的！”阿德不满道。
“可是这房子是我们的啊！就不行我们把它要回来。”阿嫂也是说的理直气壮。
“总之我师父一天没伸腿，我就一直有徒弟要教。你就别想打我武馆的主意。”阿德坚决的说道。虽然我练的不是国术，可国术的传统武德，我也一点不少。
“是，打拳管饱，不用吃饭啦！死相！”阿嫂气的把衣服甩到地上。
阿德冷哼一声，不想再跟她吵，也顺着楼梯爬到天台，去收拾武馆内的道具。
阿嫂也跟着追了上来，方卓看到他们吵架吵到天台了，连忙朝角落挪了挪。
“你一心一意掌管你的少林寺吧，你的少林寺有宝嗒。”阿嫂冷嘲热讽道：“教出来的徒弟个个都赛似李小龙，全香港的武馆都被你横扫啦。”
自从1987年阿德退役后，拳馆再也没有获得过任何荣誉，这一直是阿德心头的痛，加上现在香港房价越来越高，很多武馆光缴纳房租就足以破产了。阿德幸运的是有父亲留下来的老宅子可用，这才让拳馆坚持了这么多年，可再不打出好成绩，没有弟子上门，没有奖金分成，武馆迟早坚持不下去。
唉！
阿德长叹了一声没有搭理阿嫂。
阿嫂继续说道：“这么棒啊，就让弟子们准时交学费，分给你师傅的就一分钱都不能少，不交学费的，你连追都不追。剩那一点零碎银子，都不知道够我干什么的。”
阿嫂是越说越委屈，赚不了钱，一家去喝西北风啊，女儿还要上学呢，学费又该缴了。
“行啦，行啦，你不要再说了。”阿德也知道妻子的难处，但就算再难，她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说道：“我答应你，从今天晚上开始，见一个追一个，行了吧！”
“你追？不贴就不错啦。人家教拳你也教拳，没人像你这样的。以前你几个徒弟，贴钱让他们去泰国学习。”阿嫂不依不饶道。
“我贴？膏药啊？那钱是人家自己出的，聪明人！”
“是，你聪明，你棒！你棒的像猪啊！”阿嫂骂了一句，下楼拉着女儿上学去了。
阿德长叹了一口气，到了栏杆处，看着女儿背着书包上学的样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出息，但是下一代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