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完你没完哪
五点刚到,三儿就赶到东门菜市场,卖鱼,收头天的鱼款,然后又赶去西门菜市场。都是老主雇,信得过,不用拉扯,开开玩笑,聊聊家常,一车鱼就卖光了。
三儿的鱼论袋卖,不分大小,一个价;小贩批发回去之后,自己分捡,再按大小论价,这样更有赚头。三儿卖鱼还有一个特点,斯文,自己不动手,就站一边看着,由着小贩挑、过秤,完了再收一下当天的条子和头天的鱼钱。小贩说,没见过这样卖鱼的,比当官的架子还大。但大家都喜欢和三儿打交道,好说话;谁都不喜欢腻歪的人。三儿的观点是,是朋友就大方点,吃亏讨巧在明里。三儿不喜欢小气阴损的人。
六点多点,三儿从西门市场出来,把黄鳝和上色野鱼送给几家大点的饭店。上色的野鱼价格高,老甘总把这些野鱼提前分好,既方便三儿,自己赚钱也多。
送完黄鳝和野鱼,三儿又把三车轮开进市委招待所。三儿给市委招待所送过三个月鱼,总共一万六千多块钱的帐,跑了十几趟也没要回来。市委招待所是菜籽湖最好的酒店,说是准三星级,酒店牛,人也牛。也难怪,人家的后台是市委市政府。
七点半过后,职工都上班了,但后勤处方处长的办公室门还紧闭着。三儿等急了,嘴里不干净起来:“操他妈,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没钱。”隔壁会计室的陈会计提着水瓶从三儿边上路过。陈会计见过三儿,好意提醒三儿说:“酗子,别骂了,不想做生意了?”三儿苦笑道:“早没做了。去年的帐到现在还没结。”
“来进坐会儿,站累了。”
三儿跟陈主任进会计室坐下,给陈会计派了烟,一聊才知道,陈会计还是本家。三儿讨好地说:“叔你一会帮我说说呗。”陈会计笑笑:“先别叫叔,不知道谁辈分高呢。”三儿也笑笑:“也许得叫你爷爷。”陈会计笑出声来:“行!我帮你说。”
正说话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叫陈会计定房间,说孩子要高考。接完电话,陈会计叹口气说:“我也得定哪,我那小子今年也参加高考。”三儿问陈会计:“高考还住招待所哇?”陈会计点头道:“招待所环境好哇,清静。哪像家里呀?吵死个人。”
“那我也得定。”三儿挠挠头。
“你还参加高考哇?”
“我弟弟妹妹参加高考。”
“那可不便宜,住一天六十呢。”
三儿妹妹小西、苏老大女儿红姑、吴志刚儿子天和都要参加高考。苏老大是三儿异姓亲伯,吴志刚跟三儿关系铁得不得了,三儿不能让小西一个人住招待所。
一直到八点二十,方处长才夹着皮包从会计室前经过。三儿赶紧起身跟上去,随方处长进了办公室,也不说话,就在方处长对面的的椅子上坐下来。
“嘿,你倒不客气。”
“老熟人了,客气什么?”
“别等了,没钱。”
“那我科不走了。”
“哟,你还没完了?”
“我没完你没完哪?”
陈会计走进来,陪着笑脸说:“方处长,把这酗子帐结了吧,来多少趟了。”方处长慢不经心地走到书架边,拿起茶叶盒,冷笑道:“我也想结帐,钱呢?”陈会计笑笑:“小本生意,不容易。”方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容易了?要不你把条子批了,你给钱。”陈会计抓抓后脑勺,看了看三儿,无奈地走了。
泡好茶之后,方处长坐了下来,拿起报纸,跟三儿说:“走吧,没钱,有钱早给了。”三儿掏出烟,抽出一支,悠闲地点上,也不搭话,就这么看着方处长。
“你还赖这儿了?”
“你赖我赖呀?”
“我就赖了,你能怎么着?”
“那我就赖这儿了。”
“你还赖这儿。钱就那么容易给你呀?”
“我给你下跪?”
“那不用。”
“磕头?”
“好好想想,一万六呢。”
“你不就是要送礼吗?!”三儿突然起身叫起来,“老子就不送礼!”
“我什么时候说送礼了?”方处长紧张地看看门外。
“不送礼你叫老子想什么?!一万六怎么了?你买老子鱼、黄鳝,你白给老子钱哪?XX党的官就这么不要脸哪?抢哪?老子就不送礼,不给老子试试!”
“你叫什么你叫什么呀?”方处长压低声音问。
隔壁临墙的人都赶过来,站门外看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来了,三儿声音更大了:“老子就叫了!他妈的什么狗官!去年送的鱼,到现在还不给钱,还叫老子好好想想!你欠我钱,我想什么呀?不就叫老子给你送礼吗?老子就不送!”
“我什么时候叫你送你了?”
“老方,怎么了?”有个当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他在这儿耍横。”方处工指着三儿说,“把他拖出去。”
“敢!”三儿瞪着方处长,“你耍横我耍横哪?不就占着你是鸟处长吗?不给钱老子到你们领导那儿闹去,老子问问他,这儿是不是国民党地盘!把我拖出去。”
“欠钱就给呗。”
“不服气。”
“你欠老子钱,你还不服气!跑多少趟了?不给钱叫老子想想!你要老子送你什么?他妈的你是刮民党吧?XX党的脸都被你这狗日的丢光了!”
“老方,给他不就完了吗?”
“没说不给他。”方处长白了一眼三儿,“条子!”
三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条子,鄙视地扔到桌子上,心想,他妈的跟婊子一样。
领完钱,三儿就赶到客房部。陈会计正在订房间,一见三儿就掩嘴笑。三儿给陈会计递过烟。陈会计说:“早该狠一点,狠一点早就给了。”三儿笑笑。
三儿要定房间,陈会计叫三儿先回去问问,说别这边房间订好了,学校那边钱又交了。三儿又给陈会计递上火,点头说:“对对,还是叔办事细致。”
“我是做会计的,二十年了。会计就得细致,出借了要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