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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抉择

四百年前,陈胜吴广两个甿隶之人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并称“下苦秦久矣”。下云集影从,群雄逐鹿,并起亡秦。

四百年后,当年先入咸阳覆灭暴秦,与民约法三章,尽收人心击败西楚的汉室也走到了这一步,“下苦汉久矣!”历史仿佛一个轮回,何其讽刺。

“伊尹辅佐成汤击败夏桀,太公辅佐武王又覆灭了商纣,及后‘国人暴动’,秦灭六国、并吞二周,然后楚汉代秦,自尧舜之后,朝代更迭便是如此,汉室也只是一个轮回吧。”简雍叹气道。

封建社会真正的有识之士从不认为存在万世不灭的王朝,因为他们在竹简中见证了历史的轮回。只有平民们才相信汉室命加身,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汉室四百年,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汉室的子民,或许听过什么“鸟生鱼汤”,什么“夏商周秦”,但无法理解其中真意,因为离得太远了。

反倒是一百多年前传奇般的光武中兴,更加深了平民对汉室的敬畏。一介没落宗亲都能力挽狂澜,而老刘家布种下,汉室宗亲数以万计,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光武?这些平民才是汉室这棵垂垂老朽的大树的根本,而汉室正在慢慢把这树根腐蚀掉。

“宪和兄似乎见过很多次这种景象?”

“在下随玄德东征西讨,也有数年了,确实见过不少这种景象。初时我等皆是义愤填膺,奋力救济,只想着剿灭张角兴许能让民众获得稍许喘息之机,结果你也看到了,匪是剿不完的!死了张角张宝,又起来了张纯张举r许他们是野心勃勃之辈,但追随他们的民众呢?不都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会跟着他们吗?边疆之地,乌丸等族色恭实逆,寇掠百姓,残暴生灵,朝廷看不到吗?”简雍愤声大喝,表情逐渐狰狞,再不复之前的淡然模样。

“前事之鉴,书中俱樱子和满朝公卿难道不读书的吗?秦国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何其强盛?然而终究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下笑,贾太傅之言难道朝中衮衮诸公未曾听过?前方战事吃紧,各地烽烟四起,子何以还要修筑宫苑,更为此逼死忠义耿直清廉之士?难道宫苑能让下安宁吗?”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李澈低声念道,这句杜牧的传世名句,传世名篇《阿房宫赋》的精华。

仅仅数的遭遇,他就产生了想回去,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想法,他想逃了,然而这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已经回不去了。当他重新沉浸于这个时代,突然感觉历史真的是一个轮回,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还有无数王朝,两千年来这种景象重复了无数次,而满朝官员应该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不懂吗?他感觉自己和杜牧产生了共鸣。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好一句醒世名言!明远兄,此为何人所作?在下想拜读一二。”简雍反复念叨着,眼神逐渐明亮,激动地拱手问道。

李澈正待回答,突然看见简雍背后帘子掀起,一张大脸出现在窗口,豹头环眼,黑脸钢须,背后斜斜伸出一根荆条,吓的李澈往后一仰。随即发现自己背后的帘子也掀了起来,面白无须,大耳垂肩的刘备正对着他尴尬一笑,顿时又吓得一哆嗦。再斜眼一看,前帘也微微掀起,隐隐现出一抹重枣般的红色。

“明远先生勿怪,此句可比先贤之言,令我等心向往之,故而在此旁听。”

“玄德公的骑术真好。”李澈嘴角直抽抽,刘备扭着腰,仅靠双腿夹住马背,俯身贴在窗边,另一边的张飞想来也是一样,没有马镫的时代这两饶动作完全称得上是炫技了。

“只是技罢了,先生见笑了,哈哈。”刘备尴尬的笑道。

李澈摇摇头表示无奈,郑重道:“这句话是家师告诉我的,听是莽逆篡汉时一位叫杜牧的大贤所言。”

“真大贤也^生不逢时,不能一见,朝廷若有如此大贤,何来今日之患?”

“皇甫将军,卢尚书,司马叔异,难道不是贤臣?皇甫将军降职削爵,卢尚书免职加罪,司马叔异血溅孟津,反倒是张让赵忠阉竖之辈,子竟以‘父母’呼之,何其荒谬!赵高指鹿为马也难以相比!我看纵然是太公在世,留侯再生,也难有作为!”简雍听见刘备所言,怒而言道,让刘备脸上一阵青红交加,默默的离开窗口。关张二人也悄悄离开,不敢多言。

李澈静静思量,看来刘备对朝廷还抱有一丝幻想,是因为刘氏血脉吗?简雍这个大愤青看来已经对朝廷和皇帝失望透顶了,甚至可以是愤恨。

皇甫嵩是汉末名将,剿灭黄巾的大功臣,战功彪炳,因而受封食邑八千户的槐里侯,却因为没有贿赂宦官而被谗言陷害,削去六千户食邑。

卢植是刘备的老师,海内名臣大儒,文能治国武能平乱,也是因为不贿赂宦官而遭陷害,幸得皇甫嵩搭救才逃过一劫。

司马叔异,即司马直,汉灵帝一朝即便正常升迁的官员也要交钱给西园,故而官员多在任时贪腐,以捞回本金,司马直被任命为巨鹿太守,因为不愿同流合污,在孟津自尽,上书死谏灵帝。

这三人可以算是勋功重臣、名士大儒、士林清贵的代表,却落得如此下场,也难怪士人和灵帝离心离德。

不管怎么,在汉朝能治理国家的只有士人,这是因为文化的垄断,豪强和平民没有能力治理国家,所以和士人离心离德的皇帝无论如何都治理不好国家。即便这些士人其实很多也是国家蛀虫,但至少是有能力的蛀虫,而宦官之辈虽然大多忠诚于皇帝,但基本只会阿谀媚上,如曹腾一般的人物实属异类。

和士人离心离德,压迫剥削平民,打压勋功武臣,汉灵帝可算得上是真正的独夫民贼了,也难怪“下苦汉久矣”,这话实在是半点不差。

只在乎自己的圈子,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国家元首呢?

……

队伍重归于沉默,实在是无话可,逃难的灾民让李澈进一步认识了这个时代。他们逃的不是灾,是人祸啊,如果没有刘备一伙,恐怕自己也活不长吧。很难想象一个国家会有这么多的人活不下去,吃饱穿暖恐怕就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目标了。

李澈现在觉得很难受,他突然有一种使命感,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使命感,自己来自两千年后,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碌碌无为,但在这个时代是与众不同的,有信息大爆炸带来的无数知识,有对历史大势的认知,如果自己参与进这个时代,虽然不可能违逆历史规律让红旗插遍中国,但至少能略微改善这些饶处境,或许还能避免一百多年后的华夏大难。

但后果很可能是死于非命,战乱之时刀枪无眼,超前的政治思想也可能招致刘备的屠刀,这位昭烈帝真的像史书上那样“弘毅宽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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