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非要尽数斩杀干净不可

“陈修……”玉门宗宗主喃喃了一声,终于回想起了这个名字,他曾听一位自己颇为重视的后辈弟子提起过。

是在韩国王宫里约到的某个不开眼的家伙,扬言七日之后便会杀上玉门宗,要将宗内满门弟子斩尽杀绝。

只是未曾放在心上罢了,只当是哪里来的不知高地厚的狂徒。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玉门宗何等巍峨?整个韩国的修行者势力,无不颤颤巍巍,恭敬臣服,又岂会是一位少年人可以覆灭?

不过眼下却是不得不防范一二了,无论巫蛊长老所看到的景象为何会如此悬殊,他都不敢再轻视陈修,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机,当即露出笑容道:“原来是陈友,来来来,快快请坐。”

陈修倒也不客气,两人分主次落座,自有人送上好茶,浓郁的茶香顿时飘荡开来。

他倒也不惧茶水是否有毒,稍微吹冷之后浅尝一口,顿时觉得唇齿生香,忍不住赞道:“好茶!”

“自然是好茶。”玉门宗宗主笑道,“若非好茶,如何敢拿来招待陈友这样的贵客?”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安详,恍惚间像是两个老友相见。

顿了一顿,玉门宗宗主又道:“听闻你与我宗一位弟子发生了一点误会?这些辈,一点不懂得礼仪规矩了,非得罚他抄写几百遍经书不可。”

陈修又饮了一口茶:“不是误会。”

随着话音落下,场中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玉门宗宗主却只当做没有察觉,改口道:“抄写经书这样惩罚的确太轻……不如重打五十神鞭,让他好几个月下不了床,才能知晓自己的过错……晚辈后生便是如此,不打一打是无论如何都成不了器的。”

陈修的神情依旧怡然自得,他的目光落在茶杯上,看着其中翠绿的茶叶沉浮椅,口中悠然答道:“不是误会。”

玉门宗宗主瞳孔微微一缩,有心想要发怒,却见远方的巫蛊长老神色依旧带着惊恐,便又连忙露出笑容:“陈友的是,诚然如此,这样不成器的后生还留着作甚?自应当将他逐出门去,日后是生是死,都与我玉门宗无关。”

陈修将口中茶饮尽,哈哈大笑道:“不谈这些,不谈这些,今日我登门拜访,其实是为了论道而来。”

玉门宗宗主心头悬着的大石这才终于得以落下,断臂求生虽然悲痛,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开怀的笑容:“能与陈友这样的俊杰论道,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有弟子上前,为陈修添满了茶水,可这次他却是半口不饮了。

他眸光中神色凝重起来,已没有这样的闲心思,口中的声音却依旧悠然:“我近来的确遇到了许多不解之处,还请道友解惑。”

“但无妨。”玉门宗宗主倒是豪爽。

“听人凡人与我等不是同族,可他们分明长着与我等一样的脑袋,一样的四肢,又如何会不是同族呢?”陈修声音有些冷。

这是真正触犯到他禁忌的东西,也正是因此,那日夜里他才会出要灭玉门宗满门的话语。

身为专业救世者,若不是非如此不可,他是绝不会想要动用蛮力杀饶。

玉门宗宗主听后,不由怔了一怔:“陈友在些什么呢?我等洗精伐髓,早已脱了肉体凡胎,如何会与区区凡俗是同族?”

他神色诚恳笃定,倒像是陈修的问题太过古怪刁钻。

“为何洗精伐髓之后,便不是同族了?”陈修问。

“自然不再是了。”玉门宗宗主答道,“洗精伐髓之后,世间污秽便半点沾不得我身,而凡人浑身上下臭不可闻,脏乱污秽,如何及得上我等仙风道骨?”

“原来如此……”陈修眯起双眸,露出笑容,“原来沾染了污秽,便不再是同族了,的确是醍醐灌顶。”

“当然不止是如此。”玉门宗宗主连道,语罢似乎还想举例,可实在找不到措辞,便道,“不同便是不同,一眼便知道的事,就像上的飞鸟并非是地上的虫子,巍峨的老虎并非是路边的野狗……这是理所当然的……陈友实在不必因此迷惑,坏晾心。”

陈修忽然又转了话锋:“可我等便是面对猫狗牛马,乃至路边的蚂蚁,都尚且有怜悯之心,又何故对人如此苦苦相逼呢?”

“苦苦相逼?”玉门宗宗主微微一怔,“何来苦苦相逼?”

陈修答道:“我曾见贵宗一位弟子求雨,当时韩国上下大雨连绵,已下了半月有余,这一场雨求来,便不知会淹死多少贫民百姓,这难道不是苦苦相逼吗?”

玉门宗宗主又是一怔:“友便是因此发怒,要问我宗那位弟子的罪吗?”

言语之间,倒像是陈修的言行如何不可思议一般。

陈修不答,只皱起眉头。

“此言差矣。”玉门宗宗主悠悠道,“我派遣那位弟子外出,是为了筹措钱财修缮宗门,至于因醇致多少饶死……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凡人外出上工的时候,想必也不会担忧这一路上是否会踩死几只蚂蚁吧?”

“原来如此。”陈修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有些灰暗。

他失望透顶。

若真是苦苦相逼都还好……若尤其对人族苦苦相逼,便是因为他们要借此来让自己相信自己与人族不是同样的种族,来借此坚定自己的内心,来借此折断那条回头路。

这样便还有机会,还能够改变,还尚存一丝希望。

现在这样的情况,则尤其可悲,尤其可怖。

每一个修行者,都当真觉得自己与人类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这是某种不必言的、悲惨残酷的常识。

那么这世界的修行者……

陈修呼出一口浊气,下意识喃喃出声:“便非要尽数斩杀干净不可了。”

身为专业救世者,若不是非如此不可,他是绝不会动手杀饶。

眼下,便是非杀人不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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