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黄氏年代（三）

黄有才从阵地上站起来，看看周围的参谋干事和不断鼓掌的兵们，拍拍手掌上的泥土，呵呵不住点头，很得意的笑，很夸张的乐，范进中举一般。

“团长，你是我们团党委班子里面第一个亲手毙敌的团领导，不得了，了不得，应该给你请功，应该写进团史。”邢广富扯着嗓子喊，故意说给大家听。

“是啊，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应该大力宣传，大力表扬。让军报的记着过来采访一下，写个长篇通讯刊登在《解放军报》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团长了不起。”连德顺也在一边敲边鼓，捧臭脚。

“团长，你是神枪李向阳，不对，你该是神枪狙击手张桃芳，用不了几天，对方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说不定要出多少美元买你的头。”赵利民更是会说，把黄有才说的嘴唇咧歪了，眼睛咪成一条缝。

团长在阵地上亲手毙了一名敌人，这件事儿很快在阵地上传开了。不料，不是所有人都是赞叹的语调。有人高兴，奔走相告，脸兴奋的像云雨后获得了高潮。有人撇嘴，如一个又馋又懒浑身破衣烂衫的乞丐，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翘臀撅腚，椰子奇大，皮肤如水蜜桃一样白皙的新媳妇，而且是这如花似玉，翘臀撅腚，椰子奇大，皮肤如水蜜桃一样白皙的新媳妇，上赶着死了活了要嫁给乞丐，乞丐不要就要抹脖子上吊或者跳井跳河从18层高楼跳下来寻思。更多的人不吭声，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隔壁邻居死了一只鸡鸭什么的，与自己没有啥关系。

大队领导班子却不平静。听到团长杀敌的消息，万政委脸上常挂着的弥勒佛的笑脸不见了，好像故宫贴金鎏银的金器银器，被刮精了镀金，被拔光了鲜艳美丽羽毛的孔雀，花里胡哨的颜色，一片寂静无声惨不忍睹的原生态机体。其他领导装迷糊，好像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只有陈大壮坐不住。他是参谋长，负责军事训练，对敌作战工作，上对大队领导负责，下对连队官兵安全负责。大队出什么事儿，他这个参谋长要第一个面对，不论是责任伙食荣誉。他坚信，团长这样随心所欲，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只能是漏子越捅越大。他感到，团长这是在作死，在冒险，必须坚决制止这种鲁莽的行为。

陈大壮来找万政委，道：“政委，我感觉这事儿不大对劲儿。你一个团长，不再指挥部制定部队作战计划，把控全局形势，却跑到前方打狙击，出风头，这不该一个当团长应该做的事儿。”

万政委摇摇头，叹口气。“太任性了，这大机关下来的干部就是太随性。你们那个炮兵股长也是，和太监李莲英一样见风使舵，真会挠团长的痒痒肉。”

“邢广富是吧，这下子怎么学会了这套把戏，他妈的，回来我就收拾他。他这是害领导，这种马屁，早晚会拍到马蹄子上，把他踢到山涧大海里。”陈大壮气哼哼的走了。

到了炮兵股，陈大壮看看邢广富不在，只有赵利民在看书。赵利民坐在单人行军床上，半躺着，把内务压在头下。旁边胡乱扔一些书籍。帐篷里到处堆着文件，食品，还有没有洗的迷彩服，皮鞋胶鞋烂袜子，没有吃完的康师傅碗装方便面，这些香的臭的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好像帐篷里有一个卖臭豆腐的食品摊，那股味道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看你们宿舍，狗窝牛圈一样臭。”陈大壮骂道。他站了几秒钟，赶紧退了出来。赵利民赶紧收拾内务，清扫环境卫生。

“你们股长哪？”陈大壮站在帐篷外喝道。

“去团长哪儿了。”赵利民钻出一个脑袋。他怕没有说明白，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团长叫他去，不知啥事儿。”

“他娘的，比我还勤快。你跟他说，回来到我办公室去一趟。”陈大壮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赵利民赶紧收拾宿舍卫生，万一大队长和政委来了，这样的内务卫生可不好收场。

邢广富哼着小调回来了，一脸的春光灿烂。

“股长，刚才参谋长来了，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赵利民道。

“找我啥事儿，一会儿我要跟团长外出一趟。你去和参谋长说一声，看有啥事儿，不着急的话，回来后我就去。”邢广富拿起军帽，跨上手枪出了门。赵利民看看，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忙自己手里的活儿去了。他现在才不去参谋长哪里，这是不长眼，自找挨骂。

邢广富走到半路，感到这样走了，有些不妥。毕竟，参谋长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得罪了后果严重。他看看天气还早，拐个弯，悄悄去了陈大状处，

陈大状正在帐篷里睡觉。这几天，部队没有打仗，他清闲了不少。部队有行动，大事儿小事儿都要他布置到位。特别是段俊平在的时候，给他的压力很大。现在新团长到任，自己到清闲起来。尽管自己早有准备，要适应新的领导，适应新领导的工作方法，一天到晚闲的蛋疼，心里不免着急。

“参谋长，您找我？”邢广富站在床前，低眉细语的说。

“邢股长，你最近很忙啊，连我这个参谋长都找不到你，忙活啥哪？”陈大状语气里含着气儿，邢广富能听出来。

“对不起，参谋长。这么，团长要去二连看看，非要拉我陪着，我推不掉，躲不开，不去又不行。”

“昨天干啥哪？”

“昨天哪。嗨，忘了给您汇报这事儿了。昨天团长心血来潮，非要到阵地上看看敌人的情况。刚好碰到炮一连炮击敌人侦察兵。团长一高兴，操起狙击步枪搂了火，把敌人一个侦察兵给干掉了。参谋长，你没有看到，团长的枪法可不赖，绝对是专家级别。肯定是经过专业培训，要不然，不会打那么准。”

“知不知道现在政治局势和军事局势？”陈大状拉下脸，看着邢广富，脸上冒出怒气。邢广富笑脸僵住了，傻呵呵的看着陈大状，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

“现在的国际局势，我们俩个国家的领导已经坐在一起谈判，又称兄道弟和好了。两国边界军事斗争逐步弱化，不久就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你们还在这里不断加油搓火，制造危机，和上面领导机关对着干，你想干嘛？”

“我那直到这些。我还以为这仗要打下去。”邢广富嘟囔道。

“听说你们要把这个项目当作给来慰问嘉宾表演的节目？”陈大状问。

邢广富点点头。

“马上取消。以后有什么后遗症，你要付全责。”陈大状几乎是在怒吼。

邢广富一脸丧气的走进黄有才办公室，黄有才看了一眼，问：“怎么了，邢股长。看你脸阴的要下暴雨似的。”

“没什么，团长。刚才参谋长把我叫过去，批评我了。”

“为啥？”

“昨天你击毙敌人那个事儿，参谋长觉得不妥。”

“他说不妥就不妥了，他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你听谁的？”黄有才很生气，质问邢广富。

邢广富看了黄有才一眼，急忙答道：“听你的，团长，我就听你一人的。”

没想到三天后出了大事。前来炮一连检查工作的赵利民，刚走到阵地前，站在黄有才击毙敌人的位置，想说的话还没有出口，一颗狙击步枪的子弹飞来，正中太阳穴，赵利民当场气绝身亡。

陈大状得知情况后，站在帐篷大骂一顿。赵利民可是他的爱将，着力培养的苗子。如果不是黄有才霸王硬上弓，这个炮兵股长的位置该死他的。陈大将邢广富给了严重警告的处分，其他参入者也不同成分的受到处理。

陈大状和黄有才的矛盾公开化，整个大队分成了三派。一个拥黄派。他们以邢广富为代表，是黄有才的忠实粉丝，对黄有才的工作能力和作风大家赞赏。一个倒黄派。以参谋长陈大状为首领，表面不说话，处处暗中使劲儿，对黄有才的工作能力提出质疑。一段时间，告状信不断从前线飞到师部军部和总部，要求撤换黄有才。还有在中间看笑话的人，等待看黄有才有何下场，也希望看到陈大状被人收拾。这些人都是聪明人，知道一个领导和一把手对着干，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没有好的下场。他们就像菜市口杀刘和珍现场的围观者，怀着莫名的兴奋，复杂的心态。

黄有才可不是一般人。尽管告状信雪片儿一样，调查组多次来到部队，最后都是泥牛入海，无声无息的了解。他依然还是团长，依然还是那么专横，直到这个部队撤编，依然在位。

参谋长陈大状可惨了，到了年底被安排转业，回到老家县城，安排到工商局当个副局长。

邢广富受了处分，取得了黄有才的信任。不但没有影响进步，从此坐上了直升机。陈大状转业后，一营长提职当了参谋长，炮营长该行当了一营长。邢广富官运亨通，坐上了炮营营长的位置。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