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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零 良民证的**

刘良楷回村的这天,正是春暖花开村人脱去厚笨的棉袄换上夹袄忙着春耕的日子。刘良楷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排场,大得把村人吓了一跳。他已是堂堂的一县之长,身份自然不可与当年的保安团副同日而语。刘良楷身上穿着鬼子们土黄色的军服,脚上蹬着锃亮的东洋马靴,屁股下面着坐着鬼子的摩托车“突、突”地驶进了村子。村人有的在地里吆喝着牛犁地,有的在村巷里忙着往牛车上装粪。刘良楷的不期而至,让他们惊惶失措狼狈不堪。那些吆喝着牛犁地的,放下手中的犁耙转身就跑,连牛也顾不得要了;那些往牛车上装粪的后生们一急之下竟钻到臭哄哄的粪堆里,而把两片肥硕的屁股露在粪堆外面。刘良楷坐在鬼子的摩托车上看着村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明白村人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身旁的鬼子。他这次回来是要把一个难得的喜迅带给村人,他们不是怕鬼子嘛!那他就送给村人一道“护身符”,让他们不再惧怕鬼子。

刘秀才已经死了,刘良楷也不知晓眼下村中管事的人是谁。他正想问个明白,一个熟悉的身影瘸着腿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刘良楷认出来是明娃,他正往堆在院墙外的一堆包谷杆中钻哩。刘良楷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明娃的裤腰,把他从包谷杆里拉了出来。明娃还以为拉他的人是鬼子,跪下来就开始求饶。当他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鬼子,而是刘良楷时,他张着的嘴巴就再也没合上。他从地上爬起来吃惊地问道:“良楷,你咋穿成这样子了?”明娃说着悄悄指了指刘良楷身后的鬼子:“你咋和鬼子在一达哩,是你把他们带回来的?”

刘良楷在明娃后脖上轻轻拍了一巴掌说:“别问这么多!眼下村中管事的是谁,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是你爹!”明娃哆嗦了半天,说:“你爹做上族长了!”

爹成族长了,这事刘良楷倒没料到。他只晓得刘秀才上吊寻了短见村中没管事的人了,没成想村人这么快就推举爹做了族长,这是好事哩!刘良楷思忖着爹做上族长,他以后回村办差就更方便了。刘良楷对惊慌不安的明娃说:“回去通知你爹和你伯到祠堂里开会!我有好事要告诉大家伙哩!”

给明娃交待完,刘良楷和鬼子一道去了爹的院门口。爹已经成族长了,这事只能找爹商量,先让他把村人召集起来再说。

进财在望贤山就从三豹嘴里听说了,刘良楷投奔鬼子做汉奸抓走敢为的事。看到刘良楷带着几个鬼子从院门里走进来,进财黑着脸没答理他。要不是刘良楷身后有鬼子,他真想跑过去给上这混小子几巴掌。狗日的干啥不好,非要去做汉奸,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哩!

刘良楷站在院子当中怯怯地叫了声:“爹!”

进财坐在窑根下逗着怀里的黑娃叫爷爷,装做没听见。刘良楷只好走到爹身边说了声:“爹,我回来了!”

进财抬起头故作吃惊地看着刘良楷:“你娃进错门了吧,你管谁叫爹哩?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儿哩?”

刘良楷尴尬地笑着从裤包里摸出一把粮递给了黑黑和黑娃。进财在黑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孙娃,爷给你说过的话忘了?不能吃坏人给的东西,小心毒死你!”黑黑和黑娃手一扬,把刘良楷给他的粮扔到了地上。

刘良楷看到爹对他这幅态度,他压抑住满腔的怒火说:“爹,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可你是族长,我有正事要和你商量哩!”

进财冷笑着说:“我这个族长等着让鬼子砍头哩!”

刘良楷说:“爹,你得让村人到祠堂里去开会,我有事要说哩!”

“锣在窑墙上挂着!”进财用下巴点了一下窑门:“你自个儿进去拿,我老了走不动了!”

刘良楷只好回到窑里把铜锣拿了出来,依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亲自敲锣召集村人。让他堂堂一个县长干这种只有跑腿打杂的下人们才干的差事成何体统?丢他本人的脸不说,连池田的脸也给丢尽了。刘良楷带着鬼子找到了大豹家,大豹是村长,召集村人开会的差事只能交给他来干。大豹无奈地在村中敲起了锣。到了吃晌午饭时,祠堂里终于来了几十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老汉和几个没来得及躲掉的后生。有鬼子在村里,许多后生还躲藏着不敢出来。刘良楷只好对那些闷声不响抽着旱烟的老汉们说:“皇军要在黄河边修工事,反是去当差的,皇军一律发给良民证。有了良民证,皇军就不再杀头了!”

老汉们半信半疑地看着刘良楷,没人敢应声问个明白。刘良楷飞着唾沫给他们描绘着未来的情景:“以后你们的娃娃要是娶个媳妇定个亲啥的,女方家要先看你有没有证!没证的小命都不保,哪个还愿意嫁给你?我是好心替你们着想,回去把我的话带给你们的娃娃!有愿意去的,到村长那里报名,我过几天再回来带人!”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老汉们面面相觑一时琢磨不透这事的轻重和真假。刘良楷看到这老汉们无恸于衷,他黑着脸吓唬着他们:“以后皇军来到村里,凡是没证的一律砍头。我提前把话带给你们,让不让娃娃支差你们看着办!”

刘不该也在人群里,自从鬼子来了以后,敢为已不计较他做叛徒出卖他的事了。刘不该在外头熬了几年长工,鬼子来了以后他就回到村里照顾起了娘的饮食起居。这是个孝顺娃娃,每天早上一起来就给娘烧水洗脸梳头,热茶热饭地伺候着娘。翠翠已经上了年纪,要是没这个儿子,她早都不在人世了。敢为也许是看在刘不该是个孝子的份上,才没找他算账。刘不该半信半疑地问刘良楷:“你说真的,只要有证鬼子就不杀头了?”

刘良楷一本正经地回道:“证上有名有姓有县公署的大戳,还有你本人的像片,皇军是看证认人,怎能有假!”

听刘良楷这么一解释,刘不该当即就报了名。他是村中第一个报名去给鬼子当差的人,他怕娘让鬼子给杀了。其他几个老汉看到有人报名,他们也先后给自己的娃娃和孙娃报了名。刘良楷满意地点着头,肯定着老汉们的开明之举。只不过报名的人太少,远远没有达到他当初预想的数目。刘良楷朝人群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满身油污的刘金二身上。这人家中老老小小一大群,难道就不着急?刘金二看到刘良楷打量自己,他哆嗦了一下缩着脖子问道:“不去当差,是不是就没证拿?”

刘金二这些年一直开着油坊,料想是手中攒下几个银钱。刘良楷意味深长地说:“不去当差,只要给皇军出钱纳粮,我照样给他发证!”

“我还是出钱吧!”刘金二无奈地说:“你有不是不知道,我那几个小子干起活来毛毛躁躁的,让他们跑出去当差,丢咱村人的脸不说,连你的脸也给丢了!”

刘金二的算盘打得精着哩,他是怕娃娃们给鬼子当差有去无回,他愿意花钱买个平安!刘金二跑回家从箱底拿出积攒了多年的五十块大洋,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刘良楷手中。刘良楷在随身带的本子上认真记下了刘金二几个儿子的名字,下次回来,他带着照相的师傅给他们照过相,就能把证交到他手上。刘良楷办完这件事,坐着鬼子的摩托车在黄昏到来的时候扬长而去。他走后,祠堂大院里像炸了窝样人声鼎沸。村人对办证的事议论纷纷,如若真像刘良楷所说的那样有良民证在手就能保住命,去给鬼子当上几天差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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