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章 思想的盛宴

王秀才系着围裙在锅台边帮刘玉琼洗碗，刘玉琼的肚子已微微隆了起来。王秀才老来得子心疼媳妇怕她伤了胎气，做饭洗碗这些家务活只好由他这个县知事包揽了。待王秀才忙完灶间的事在桌子边坐下来后，敢为试探着问道：“先生博览群书，有本书可曾看过？”

“啥书？”王秀才有点好奇起来。

敢为小心翼翼地说：“《共党宣言》！”

“听说过，只是没看过！”王秀才满脸狐疑地问道：“你有这本书？”

“一个朋友最近送了我一本！”敢为说着从怀里把书掏出来递给了先生。

王秀才随手翻了几页说：“这是共党的书，我正准备找一本好好看看哩！”

敢为看到先生兴致很高，给他介绍着书中的内容：“这本书对阶级之间的分析非常精辟，还望先生认真研读！”

王秀才爽朗地大笑着说：“你最近进步不小嘛，居然知道了阶级的概念！”

敢为憨厚地笑着和先生聊了一会书中的内容后便告辞了，先生晚上有夜读的习惯他不便打搅。随后的几天王秀才再也没提这档事，敢为心想是不是先生太忙没抽出空读这本书。他又等了几天，先生依然没有提到这事。敢为忍不住悄悄跑到先生家里去探他的底细。

敢为来得时候，王秀才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桌前的菜油灯下批阅文件。敢为没敢打搅先生，静静地在他身边候着。先生的鬓角已有了白发，脊梁像成熟了的稻谷样微微地弯了下去。看到先生老迈的样子，敢为不由得心痛起来。先生折腾了大半辈子，他企图在舜地建立大同世界的梦想犹如空中楼阁越来越遥远。用石掌柜的话说，也许是他奋斗的方向错了。如若先生能加入党组织，该有多好！敢为有点后悔，他觉得应该早点向先生介绍共产主义思想。如若当初刚认识石掌柜时就向先生介绍共党的思想，也许先生这会儿已是党组织的一员了。

王秀才抬起头看到敢为在身旁站着，他说：“你是来取那本书的吧！”

王秀才从抽屉里拿出书还给了敢为。看到先生对这本书没有任何评价，敢为有点失望地问道：“先生对共产主义有何见解？”

王秀才淡淡地说：“共产主义可以做为一种思想而存在，但不能照着书中的主义去实践！共产思想，不符合中国的国民性！”

“何以见得？”敢为着急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先生竟对共产主义持这种态度。

王秀才笑了笑说：“共党要消灭私有制，要走均富的道路，他们的理想不可能实现！人都是有私欲的，有的人爱钱，有的人喜欢美女！这世间正是有了形形色色的人，才组成了这个花花世界！”

敢为一时哑口无言，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学术理论无法驳倒先生的观点，他说：“先生要是有兴趣，我向你推荐一个人，你和他辨论。看共产主义和三民主义，谁更能拯救中国！”

经石掌柜同意后，第二天晚上敢为把王秀才带到了钟表铺里。双方寒暄过后，开始了一场政党间的大辨论。王秀才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一旦消灭了私有制人也就失去了奋斗的动力，这有悖人性。石掌柜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只要这个世界有私有制的存在，就会产生阶级间的对立、冲突，富人必然会对穷人进行敲骨吸髓般的掠夺。敢为做为一个听众，觉得双方说得各有道理。就在双方坚持己见，相持不下的时候，钟表铺紧闭着的门“哗啦”一声被人踢开了。三豹带着十几个团丁突然冲了进来，几个人吓了一跳纷纷坐了起来。三豹看到先生和敢为在屋里，顿时傻了眼。王秀才铁青着脸懊恼地质问着三豹：“看把你慌张的，出啥事了？”

三豹是来捉拿石掌柜的，他派刘良楷监督了这老小子大半年一点结果也没有。年关将近了他怕石掌柜一去不回，要是那样的话他再也别想找到嫂子了。当他带着团丁过来拿人时怎么也没料到，先生和敢为竟然在这里。看到先生发了火，三豹自知闯了祸，他脸色煞白地扯着谎说：“刚刚有人举报，说是钟表铺里有动静怕是进了贼，我带着兄弟们过来看看！”

三豹说着悄悄瞄了敢为一眼。敢为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叫他在先生面前给他圆个场说上两句好话。敢为接过三豹的话说：“快过年了，这时候容易闹贼，过来看看是对的！”

王秀才缓下口气说：“你先打发他们回去！”

三豹挥了一下手，团丁们把门关好后悄悄离开了。石掌柜认得三豹，他曾来他铺子里买过表。他给满头大汗的三豹倒了杯水，说：“你的表没出啥问题吧？”

三豹慌忙说着：“没！没！”

王秀才说：“三豹，你来得正好，听石掌柜讲一讲共产主义！”

被打断的辩论又继续开始了，王秀才说：“石掌柜，共产主义也许适合欧洲资本比较成熟的国家。咱中国资本家少，目前还无法形成一个阶级！”

石掌柜微微一笑从容地喝了口茶，说：“咱中国的农民哪个不是被地主老财们盘剥的一贫如洗！中国的农民就如同欧洲的工人阶级，他们同属无产者！有无产者就有资产者，这两者之间的利益是冲突的！只要世上有人剥削人的制度存在，二者的矛盾迟早都会爆发！”

王秀才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要是把土地和工厂全部收归国家，那么掌握国家机器的人就会重新轮为权贵阶层。到时候又会出现两个阶层，平层阶层和官僚阶层！”

石掌柜说：“用制度和法律约束这些人，发动人民来监督他们！”

“执行起来难啊，国民是最讲人情关系的！”王秀才大笑着说：“只要有人性存在，阶级对立就会存在！”

三豹从来没听过这些错综复杂的主义，已听得入了迷。他一会歪着头看看石掌柜，一会儿又歪过头看看先生。在双方意见僵持不下的时候，王秀才询问着三豹：“你觉得我俩谁说得有道理？”

三豹早已看出石掌柜是先生的朋友，他见风使舵地和着稀泥：“你俩都有理，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把二者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完美的主义了！”

王秀才说：“你这个滑头，倒是谁都不得罪！”

石掌柜说：“王团长说得在理，难怪国共要合作哩！”

这场辨论一直进行到鸡叫三遍才散开来。自此以后，王秀才和石掌柜成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双方都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都想把对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而敢为即是国民党又是共党的双重身份，经过这件事在同乡之间已不再是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