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败的拯救
李尘终是看清了那个正斜靠在以前自己经常睡觉的位置的人。
他依然是那副落魄的书生模样，乱糟糟的，脸上带着各种伤痕。
指尖刺痛心脏的痛楚令李尘不得不暂时移开目光，果然呢，血淋淋的，何等熟悉的景象。
他十根手指的指甲，从左手尾指到右手尾指，全被粗暴的拔掉了。
颤抖着手，李尘挣扎着想要捡起这个男人扔给自己的带着尘土的白面馒头，却是因为令全身都颤抖的痛楚直接一下子摔到霖上。
他的脸与冰冷的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他的侧牙因此少了一颗。
对面那男人轻叹一声，有些不耐烦，依旧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起身扶起了李尘。
“你这子这么笨还要当刺头，还是直接服从吧，你刚才的哀嚎所有人都听见了。”
李尘下意识的偷偷打量了四周，尽是些戏谑嘲讽的目光。
呵，明明都只是低贱的奴隶，却因为看见别人受了惩罚就好像自己高贵了一些般，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愚蠢。
这个都快被他忘得差不多的男人让他靠在了自己身旁，然后把那个脏兮兮的白面馒头撕下一块递给了他。
“子，我叫宋墨，以前是个教书的，你呢？”
李尘咀嚼着带着些许泥土的食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落了泪。
这家伙……就是这么温柔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梦境还是现实？李尘已经分不清了，他把嘴里吞不下去的黑色沙子混着唾沫吐到霖上。
“我叫李尘……来自极北……”
他机械般的如是陈述。
宋墨略为惊讶，“极北？听那地方的环境恶劣得很，你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是的啊，他是怎么在那个无异于地狱的世界中活下来的呢？又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呢？
真是一个不想去回忆的问题。
李尘微微侧头，似是喃喃自语，“宋老师，你，‘老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职业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把你教给‘学生’的东西教给我呢？”
宋墨眼眸微动，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上次他被叫宋老师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呢？
“子，你是想做我的学生吗？教给你我所知道的东西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想学，我现在就教。”
李尘的目光顿时亮了，犹如干渴之人突逢甘霖。
他记得那时候宋墨是怎么都不肯把“知识”教给自己的吧？难道他所知道的过去是可以改变的吗？
“真的吗？”
既然这样，那么他就一定要改变过去！改变他记忆中的悲剧！他一定要拯救眼前的宋墨！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宋墨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僵住了，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像是释然的长叹了口气，“没错，我会把自己知道的知识都教给你的，你可要好好学啊。”
李尘重重的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一如当时，两人就在这样黑暗潮湿的环境中成了亦师亦友的忘年交，互相舔舐着彼茨伤口。
李尘时常追问，“宋老师，‘老师’到底是个怎样的职业呢？”
而每到这个时候，宋墨的表情总会是那样的高深，“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李尘，你是为师最特别的弟子，所以为师也会教给你最特别的东西。”
面对这个答案，李尘只能沉默，他依然不知道“老师”的含义，但还是想去弄明白。
所以宋墨教给了他什么呢？
当宋墨拖着被那群混蛋“调教”后遍体鳞赡身体回来后，“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明明就遭受了不幸的他却是这样安慰着想要哭泣的李尘。
当李尘倔犟的想要直接奋起反抗的时候，是宋墨拉住了他。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斗不过的，隐忍为上，别吃眼前亏。”
宋墨这样劝他。
随着日子的逝去，李尘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也是愈发浓烈了。
和那个时候一样呢，那个时候的宋墨虽然没有同意教给自己任何东西，但却是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把“最特别的东西”全都教给他了啊！
新来的奴隶，不管表现出来是否顺从，都要接受“专业人士”为期三月的“调教”，而当“调教”结束之后，就到了挑选“可用猪猡”的时候了。
看着擂台另一头宋墨，这一头的李尘已是泪流满面。
四周都是带着各色面具正欢呼着的姑且可以称作“人”的生物。
就像是他所知道的那样，这一到底还是来了。
宋墨已是相当的枯槁消瘦，再也寻不出先前的书生气，或者此时的他眼里满是戾气和杀意。
“我李尘，作为为师的学生，你是不是要为了自己最尊敬的老师牺牲掉呢？”
李尘没有话，他沉默着。
宋墨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态度，直接扑过来对着李尘一顿拳打脚踢，就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他活活打死一般。
“哈哈哈哈＼好很好，这才是为师的好学生嘛！为了让为师活下去，你就应该牺牲掉自己啊！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施舍给你恩惠真是太明智了！”
李尘紧咬牙关，任由宋墨殴打自己。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宋墨这是在激他，想要让他出手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个时候，他就因为这样的宋墨一怒之下直接出手将之杀死了，当他反应过来后一切都晚了。
对，就这样吧，只要他被宋老师打死了，那么宋老师就能代替他活下去了！
宋墨一边殴打着李尘，一边各种肮脏的咒骂，想要激怒李尘。
只是李尘完全没有还手的意思。
当李尘又一次被打倒的时候，全场都是欢呼起来，像是在给予宋墨把他撕碎的勇气一样。
宋墨又一次扬起了拳头，鼻青脸肿的李尘闭上了眼。
这样，宋老师就被他拯救了吧？
这一刻的李尘竟是觉得有些满足。
耳边似乎传来叹息，“李尘，为师再教给你最后一个道理，没有绝对的事物，老师也并不一直都是正确的，以后你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辨别对错。”
当李尘睁眼之时，他愕然了，一根用来敲手指的铁钉已经有大半没入了宋墨的胸膛，那里的衣衫红了一片。
宋墨摇椅晃的后退几步，倒下了，无奈的低语着。
“真是的啊……李尘你怎么突然就这么软弱了呢……为什么都不还手了啊……为师……为师也不想在你的悲伤中离去啊……”
李尘泪流满面，拖着站不稳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到了宋墨身旁，“宋老师，宋老师，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宋墨眼里的光彩正在逐渐淡去，他似乎对李尘的呼喊起了些微反应，微微侧头。
“哦……是李尘啊……你问了为师那么多个问题……能不能也回答为师一个问题呢……李尘……你……哪个‘老师’……会去伤害自己重要的‘学生’呢……”
宋墨咽气了，就在李尘似曾相识的话语中，永远的停止了心跳。
李尘跪在宋墨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旁边，一如当日。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又一次失去了自己的珍视之人，真是一次失败的拯救。
因为悲伤，李尘颤抖着，是从头顶到脚底的刻骨的冰冷，他的两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周围的欢呼声愈发震耳了，这些“人”并不关注过程，他们只在意结果。
李尘这个十来岁的少年赢了大爆冷门，有些“人”大赚了一笔，能不欢呼吗？
直到这一刻，李尘依然没弄清楚“老师”是个怎样的职业。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对着宋墨的尸体告别，“宋老师，我会活下去的，就用你教给我的，‘特别的东西’。”
话音落下，眼前的一切都是如烟散去，李尘再次堕入了虚无的深渊。
而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