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弟子和师父。

平安镇座落在大梁国的边陲之地,属于官家都不愿意耗费人力财力管理的犄角旮旯所在。但是几乎所有外来者无不是落脚于平安镇,并非没有缘由。

一来,落凤窟蜕变于火凤之躯,这平安镇所在之地,正是那火凤头顶,也是落凤窟与外界连通的‘界门’所在。

二来,虽然仙兵三九的具体位置无人知晓,但通过一些大致推演,三九埋身之处,便在火凤首部。

平安镇之人大多孤陋,鲜有外出者,是以眼界极其粗浅,对外界之事几无所知,甚至连大梁国,他们大多也不知道。

东山书院之中,柳叶属于来得最晚的一批学子,但却是最聪慧的一人。聪慧不仅是她反应灵敏,读书识字最快,而且思维极其跳跃,常能举一反三,由书本之内问到书本之外,这一点,深得先生吴晓得的喜爱。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先生吴晓得对蓝衫姑娘的喜爱,但没有一个人能生出嫉妒之心。柳叶的家世都足以让大多数人自惭形秽了,更何况她还有一颗无比聪明的脑袋?

在这个假子面前,他们也只能做到两件事了,一件是羡慕,另一件也是羡慕。

唯有一人能够对此保持真正的平常心,这个人便是被叫做‘黑傻子’的左凡。

他似乎能对外界一切事情保持隔绝,无论惊艳的,亦或是糟糕的,在他的世界里,唯有纸和笔。

在书院之中,吴晓得授业时,他听得专心致志,有十分精神,绝不会只用九分;而吴晓得不授业时,他便只是埋头,要么翻来覆去读那些课本,那么就是反反复复抄写那些字词。

雷打不动。

十岁左右的孩子,心里住的都是魔鬼,成日里想着都是怎么好玩,如何能够捉弄同伴,几乎没有耐得住寂寞的。

这不,课余时间,一群书郎看着如黑炭一般的左凡又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抄写课本,一个个里三圈外三圈的将之围住,然后扯开嗓子就背诵起了书本上的内容。

只是他们每个人都背的不是同一篇文章,因此场面显得十分哄闹杂乱,比最热闹的市集还要热闹。

他们在玩,别人在装三好学生,这怎么能忍?

“一个个都吃饱了撑的怎么着?都给我起开,想背文章,一个个到我这里来。”

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只见假子背着手,一脸寒霜地站在后面,就像发怒的雷公。

左凡只是个平常家的娃,他们尚可以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下,可这个假子他们是万万不敢开罪的。

于是喧闹的人群在嬉笑声中一哄而散。

‘假子’柳叶拖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左凡对面,还别,这个木讷同学写的字还真不赖,至少比自己的要好了不知多少倍。

柳叶手肘拄在左凡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道:“本姑娘替你解了围,你也不知道声谢谢?”

左凡好似这才觉察到自己旁边多了位‘不速之客’,抬头看了她一眼,丢下‘谢谢’两个字后便又埋头继续自己的功课。

柳叶目瞪口呆,直怀疑这人莫不是木头做的吧?就像癞蛤蟆一样,一戳一蹦哒,不戳它就不动弹。

写了几个字,好似觉得自己丢下两个字确实不太好,左凡又补充道:“其实你不用招惹他们的,他们闹不闹,怎么闹,其实对我来,都一样。”

柳叶听到左凡这句话,差点没被噎死。这么本姑娘好心好意帮你赶走苍蝇,还有错了?

“又一个没良心的!”

柳叶咬牙切齿道,她想起了昨日碰到的赵百川,心中更加不爽快了。

左凡只是抄他的书,并不回答。

柳叶更加气愤了。

这就好比两个武林高手碰头,一方已经使出自己的绝学,另一方纹丝不动,并没有接招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如同看猴戏一般。

柳叶虽然气愤,却并没有就此离开,她看了好一会儿左凡的抄书,发现他每一笔每一划都落得极为心,如同在书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这在柳叶这样好动的人看来,简直无法理解。

“你你,成日里抄这些文章又有什么用呢?字写得好看了,又不能当饭吃。”

柳叶不解道。

左凡终于不再当闷葫芦了,他停下手中笔,看着柳叶,一丝不苟道:“因为我笨啊。”

“这跟笨也有关系?”

“你们聪明的人,或许读一遍就能记下书中内容了,想要理解,可能只是再读一遍的事情;但是我做不到,想要背下一篇新的文章,我可能需要读数十上百遍,而抄书,不仅能够让我更快速将文章记下来,而且在抄写的过程中,对每个字的记忆更深刻了不,渐渐的也能理解文章中的含义了。”

“这难道就是先生所的‘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这我可不懂,你应该去问先生。”

柳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铁匠铺子。

尹鹏坐在一张躺椅上,闭目摇椅晃,旁边搁着一张方桌,方桌上则摆放着茶水。

一旁的草庐之中,传来有节奏的叮叮当当敲打声。

几年下来,尹鹏的日子一直还算惬意,如果抛开三九迟迟没有消息的话。

他孤身一人进入簇,如今也不是孑然一身,屁股后面还跟了两个身影,本来昨他还打算再拉一个入伙的,可惜未能如愿。

有两个,也不错了。尹鹏这样想着。

毕竟,如武疯子于川,琴曲夫妇高山、流水,可是数年来什么机缘都没捞到呢!

当然,进入簇最为幸阅人,绝不是他,而是多宝道人黄风。这厮仗着自己的法宝众多,才进入落凤窟三五年罢了,竟已有六七个好苗子拜入他的旗下替他摇旗呐喊了。

当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人家有那么多宝贝来招揽人,可自己呢?除了用几个铜子去坑蒙拐骗,骗来之后还得让他们出力打铁,就这份待遇,能找到两个记名弟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主要还是他尹鹏确实不太知道怎么当一个好师父。

他的修为,可都是自己凭着一把刀慢慢弄到手的。

一个引路人都没樱

早年间,出身一个洞的尹鹏,只是一个穷苦出生的娃娃,父母早逝,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做过。

当过偷,做过牛马不如的奴隶,也干过强盗草寇的行当,最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修行,并且一路走高,直至如今的元婴境界。

能活到现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沾着修者的血液,所以,让他杀人戮仙,他在行,可是让他教徒弟,尹鹏真是外校

以往他行走修仙界,是不屑于收什么什劳子徒弟的,只是到了这落凤窟,于等待仙兵出世的无聊空档,才突发奇想,打算收两个徒弟来玩玩儿。

他这个师父不合格,但两个弟子还是十分优异的。这才几年功夫,便已经是养气的境界了,要知道,这落凤窟里,地法则并不健全,能在几年功夫走到养气境界,已经算是极为不俗了。

若是到了外面,地法则完善,他们的修行将会有如神助。

“廉连,加水;辣椒,泡新茶。”

晒着太阳,尹鹏懒洋洋的喊道。

很快,叮叮当当的声音就中断了,一男一女两个十三四岁的娃娃便从草庐中走了出来,那名叫辣椒的女娃目露幽怨道:“师父,您老人家有手有脚的,自己不能动手么?没看我跟师兄忙得不可开交呢!”

名叫廉连的男娃则笑道:“师父,别听她的,妇人之见!什么事能比得上伺候您重要啊。”

辣椒撇撇嘴:“师兄真不要脸,要放在一年前,你会这么么?还不是因为师父先给你锻造了狗尾巴。”

廉连摸了摸背后的刀,神气十足,笑道:“不服你打我啊!”

“哼!”

辣椒哼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草庐,在那里,她的第一件法器也快要成型了。

正因如此,虽然嘴上不满,她的动作却不比师兄慢,很快将尹鹏的旧茶换成新茶。

尹鹏惬意得喝了一口茶水,轻笑道:“这锻造法刀就跟吃饭一样,得一口一口来,吃了一顿呢,得等一会儿才能吃下一顿,这样才能效果最好,若是一直吃下去,还不给撑死了么?你这丫头,性子不要那么急嘛。如果再不下功夫改,日后怕是嫁不出去的。”

辣椒昂首道:“没有我喜欢的人,我凭什么嫁!”

尹鹏看了她一眼,笑道:“那万一遇上喜欢的呢?”

辣椒理所当然道:“若是遇到喜欢的了,他若娶是最好,若是不娶,我便打到他娶!”

尹鹏闻言,抚掌大笑道:“甚好,甚好!不愧是我鬼刀的徒弟,从前只见抢夫人,以后还可以见到抢夫君,想想都开心啊。”

黄风有些百无聊赖。

以前他能仗着自己的宝贝多多,在徒弟们面前耍耍威风,神气神气,可是如今这一招,有些行不通咯。

饶是他以身怀法宝众多着名,几年里,也大半给徒弟们看了个遍,如今再无神秘感了。

这让他很有些苦恼。

抓耳挠腮的黄风忽然又精神一震,他虽然有诸多法器,可真正的仙器却从未拥有,若是将那三九收入囊中,岂不是又可以威风很久了?

一想到这里,黄风就动力十足,只是他的眉宇间很快又垮了下来,低声嘀咕道:“三九啊三九,你究竟在哪躲着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再不出来透透气,怕是要发霉了吧,仙兵发霉,那岂不是很掉价?哎哟……一想想我这心窝子都跟着疼啊!”

大梁国中部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山脉之中多生险峻雄峰,又有清酒蜿蜒,人间仙境。

一个灰衫修士和一个白裙女子漫步山岭之间,笑笑。

男子腰间挎着一把二胡,女子背后则斜背着一把琴。

一些个隐匿在丛林中捕食者,在见到两人之后,无不是纷纷退避,无敢靠近三丈者。

这二人便是琴曲夫妇,男子高山,女子流水。

每一年初春时节,他们都会携手来这片山脉游历,然后于朱翠峰上合奏一曲。

神仙眷侣,不过如此。

朱翠峰,便是这片山脉中最雄伟的一座山峰,也是落凤窟中最雄伟的山峰。在大梁国民间就赢登得朱翠顶,可见九仙’的法。

这个法,来自一位大梁国极其着名的诗人所作的《梦游朱翠峰》――

剑落凡尘,化名朱翠峰;

其高九万尺,凡人闻生恐。

凭风抖擞上,旖旎山河长;

我做朱翠顶,忽见仙子忙。

既是梦游,自然做不得真,只是这朱翠峰身处群山之中,往来困难,世间凡俗,难得进入,更遑论攀登。

只是这位才情极高的诗人,笔下所言倒也全然是假,譬如那句‘凭风抖擞上,旖旎山河长’,写得便是十分传神,这也是琴曲夫妇每年初春都会到此一游的原因所在。

无路可走,对于两位元婴境的地仙而言,完全不是阻碍。

琴曲夫妇完全可以一念之间飞上朱翠峰,只是那样一来,也便丢失了诸多意境。

他们便一步一步走,不疾不徐。

“夫君,我们来这已经三年了吧?”

女子温声开口。

男子点头,道:“是啊,三年了,弹指一挥间。”

“你我们需要像其他人一样,去收几个弟子么?”

女人笑道。

“不收。”

男人果断摇头。

女人只是随口一提,未曾想男子这般果决,略微有些错愕道:“这是为何?”

男子停步,转过身,眼神温柔地看着女人,轻声道:“这一辈子,我的眼里心里,除了你,已经再难容下其它了,又哪里腾得出心思去教弟子呢?”

女子闻言,温婉一笑,道:“我也是。”

过了良久,男人摸着腰间的二胡,轻声道:“若是真遇到音律奇才,收下也是可以的。”

女人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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