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花销？”于氏一愣。
素芸抚了抚鬓边的珠花，俏生生笑道，“是啊，你和锐王府无亲无故的，住在府里头这么些年，这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先前我干娘掌家时心慈，没跟你算过这些帐，自个儿贴了不少体已在里头，现下我干娘现在年纪大了，又不掌家了，以后也要给自个儿攒些养老钱，嫂子不会连这个帐都赖吧？”
于氏明白了她的意思，浑身慢慢哆嗦起来，她哪里有钱能拿得出来！
王氏掌家的时候，连她的月钱都要克扣，一个月不足二两银子，过的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饭菜也都是和奴仆们的一起送来，她哪里有什么钱还她？
她咬着唇眼泪便流了下来，颤声道，“夫人，奴家寄居府里，全凭府上赏一口饭吃，哪里来的钱，求夫人明鉴，我……”
她话还没完，就被王氏竖着眉打断，“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亏待你了？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要是没我养着你们，你这儿子能长这么大？现在睁着眼睛瞎话，不就是想赖帐！当着你儿子的面撒谎，别让他年纪也学不了什么好，以后也变成一个坑蒙拐骗的下贱胚子！”
王氏的口沫横飞，把这段时间压抑的怒气全撒在了于氏头上。
若是她也就罢了，现在骂到儿子，于氏心口就如被刀扎了一样，抱着孩子泣不成声，“夫人，我真的没有，不信您去搜，承蒙照顾了这么多年，我所有的家当都在屋中，您若有看上的，尽管拿去……”
于氏早就不耐烦了，闻言一挥手，身后的丫头婆子忙忙跑进了屋中，四处翻腾。
那些人将屋中翻了个底朝，连被褥都被抖开扔在地上，箱笼都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扔了一地。
没过一阵子，一个婆子就出来禀报道，“回夫人，屋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
她手中拿了个笸箩，里面扔着几两碎银子和一些铜板。
“当真没有？”王氏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这么大阵仗过来，可不是为了这几两散碎银子的！
那婆子吓了一跳，呐呐道，“都搜过了，就，就这些了……”
过了一阵子，搜东西的丫头都陆续出来，都没有了。
王氏彻底怒了，不是当年太子妃明明赐给她们家不少金银珠宝吗？怎么一个子儿都没翻出来？
她怒不可遏，过去便推了于氏一把，咬牙道，“别给脸不要！你在府中这么多年，白吃白喝的也攒下不少了，怎么可能只有这点！”
于氏被她推的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正想什么，童生从她身后冲过来，身板紧紧护在了她身前，涨红着脸冲着王氏怒道，“你这个丑婆子，别碰我娘！”
“丑婆子？”王氏气得脸都青了，眼中寒光闪烁。
看着于氏抱着孩子不停发抖，头发从鬓边垂下，一副娇柔的样子，她突然心头一动，满脸嘲讽的道，“听当年先太子妃给你们也留了不少珠宝，这些年你们吃喝都在府中，哪里用得着花销什么？那笔钱别是你在外面给了什么野汉子了吧……”
王氏这样只是故意激于氏，她心头到底不甘，不相信于氏真的一分钱没有，想激她吐出真话。
哪知于氏听到，霍地抬头看过来，脸色霎时苍白如雪，她的嘴唇不停哆嗦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王氏有意再加一把火，满脸狐疑道，“起来也是，当年洛期身子骨弱，成亲没几个月就去了，你这儿子怀的倒是时候，先前倒没有发觉，现下越看，他的长相越……”
她话还没完，就听见于氏嘶吼一声道，“住嘴！”
王氏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于氏敢这样大声过话。
就见于氏面容雪白，抱着童生身子不停颤抖，紧紧咬着唇，口中却不停呜咽出声。
童生吓坏了，紧紧抱着母亲，用手不停的给于氏擦眼泪，一边哭道，“娘，娘，你怎么了，别吓我……”
于氏嘴唇都咬出了血，抱着孩子哽咽道，“你骂我没什么，可不能毁我清白，童生是洛哥的亲生儿子，你若不信，我，我……”
她蓦地一咬牙，突然将童生推开，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向着旁边的房梁撞去。
院中的丫头婆子吓的都尖叫一声，下意识都闭上了眼睛。
就听见“砰”的一声，于氏的身子软软的滑落在霖上，额头一片血肉模糊。
她只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王氏惊的睁大了眼睛，心口突突突直跳，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不过就是一句话，这于氏怎么就撞了柱！
她哪里知道于氏身为寡妇，性子虽懦弱，却克守妇道，生怕别人什么闲话，一言一行极为端谨，平日如履薄冰。
王氏若她别的她尚可辩解，却拿童生置疑她清白，让她如何受的了？
为了儿子，她不惜以死来证明清白。
周围丫头婆子都吓坏了，有人尖叫出声，素芸白着脸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怒斥道，“闭嘴！你想引来人吗！”
一众丫头婆子吓的腿软心惊，童生只惊叫了一声“娘！”就扑了上去，抱着于氏的尸身放声痛哭。
王氏吓的差点没瘫在地上，她只是想来搜刮点钱而已，哪想到会闹出人命，现在骇的站都站不住了。
素芸扶着她急急道，“干娘，于氏自己寻死，跟我们可没关系，我们快点走吧，别让人看见……”
她没完王氏就反应过来，这个时候被顾锦珠看到，她就是浑身长嘴也不清了。
她忙忙带着一众人向院外走去。
松柏院地处偏僻，这一带都没有灯火，王氏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去，离老远还能听到孩童的哭声，吓得心尖都抖了起来。
顾锦珠正坐在灯下看书，外间芸香和素菊正在做针线，素菊蓦地停了手，有些狐疑道，“咦，你听到了吗？怎么好像有孩子的哭声？”
芸香停下手，听了半晌，蹙着眉尖道，“好像有点～～”
素菊放下手中的活计，跳下榻往外面走去道，“我去看看……”
还没跨出门，迎面一个丫头急慌慌的跑进来，差点和素菊撞个满怀，那丫头脸色惨白，失声道，“素菊姐姐，松柏院出事了……”
“什么？”素菊一惊，将她拉住道，“把话清楚！”
那丫头具体的事情也不清楚，只王氏带人去了松柏院，然后就听到了童生的哭声，在外院巡逻的侍卫听到了，急忙来报。
她话音未落，顾锦珠就从内院急步走了出来，听到是松柏院的事，她的脸色立刻变的不好看了，紧抿着唇就往外走。
“姐～～”素菊和芸香叫了一声，忙忙跟在她身后。
等她带着几个丫头到了松柏居院外，就听到里面童生的哭声，她心下一惊，急忙加快脚步，然而一进院门，她就看到了院中童生的身影正伏在一人身上痛哭。
院中昏暗，连盏灯都没有，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孩童凄厉的哭声。
顾锦珠的心口蓦地一跳，急忙跑过去，拉起童生道，“生儿，你—――”
剩下的话在她一眼看清躺在地上那饶脸时，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顾锦珠睁大眼，脸色瞬间转白，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人，满脸不可置信。
童生看到她，蓦地扑入她的怀中，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哭求道，“婶娘，求你救救我娘，求你快请大夫救救我娘好不好……”
被他这么一扯，顾锦珠才回过神来，慢慢一步步走过来。
于氏满脸血渍，糊的脸都看不清了，她颤着手过去探了探她的手，她尸身早已冰凉。
顾锦珠紧紧咬着唇，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不及擦，伸手就将童生抱进了怀里。
的孩童身子不停颤抖着，两只手紧紧拽着她，拼命叫她救救她娘。
顾锦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只能紧紧抱着他。
几个丫头也看到霖上的尸身，俱都花容失色，吓得往后退去。
只有芸香和素菊还胆大些，凑近过来，芸香惊讶道，“太过分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忍看地上的尸体，避开了头。
心底的愤怒如潮水般涌上来，顾锦珠浑身颤抖着，看着怀中可怜的孩子，眼眸一瞬间红了。
她让几个丫头童生送到她院子里去，一言不发就前往王氏的院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和王氏脱不了关系就对了，她倒要看看，这笔血债，王氏打算怎么偿！
王夫人和素靶逃回去之后连喝了几杯温茶，却还是有些瑟瑟发抖，想起刚才的事情，脑袋一片混乱。
“怎么办，出人命了……”王氏双手紧紧握着滚烫的茶杯，吓得面无人色。
“您不，我不，那些下人也不敢，谁知道是我们做的？再，那是于氏自己找死撞上去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兴许是她心虚了，总之不是我们的错。”
素芸也吓得厉害，却只能强作镇定。
顾锦珠过来的时候，几个丫鬟打算拦着，因为王氏交代过，王妃过来的话，一定要拦住。
顾锦珠不想跟她们废话，让欢芷两下就把那两个丫头推在一边。
她迈步进去，王氏母女均是一惊，眼神有些逃避，不敢和她对视。
“夫人，大嫂那边是怎么回事，您总不会没话跟我吧？”顾锦珠冷冷看着她们。
“我们……我们如何知道？”素芸拉着王氏后退了几步，神情闪烁的道。
对，只要她们不，顾锦珠又能拿她们怎么样？
素芸悻悻的想着，忍不住给王氏递了个眼色。
“你们前脚出了松柏居，后脚大嫂死在了里头，还是撞柱而死，你觉得和你们没有关系？”
顾锦珠眼眸如结了成冰，一步步逼近过来。
王氏胆，但肠子黑，一想刚才素芸的，也觉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件事，只要她们咬紧牙关，顾锦珠又有什么证据！
想到这里，王氏的心忽然定了下来，挑眉嘲讽的道，“王妃这是想血口喷人？方才我们是去于氏那里坐坐，谁知道她杖了谁的势居然对我无礼，我不过是数落了她几句，并没有追究她什么，没想到她倒是害怕，以死谢罪了。”
王氏毫无愧疚的将责任都推到了于氏身上，反正人已死了，还不是由着她。
顾锦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打了什么算盘，若是往常，她敬她是王府老人，纵容她一些也无妨，可这到底是一条人命，若是再姑息，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于氏！
她并不想和她们争辨，只淡淡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心里清楚，嫂子一条人命不能就这样没了，我已吩咐封锁了松柏院，明早就提交大理寺，夫人有什么话，还是去公堂上去吧！”
她远，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转头就向外走，欢芷冷冷看了两人一眼，跟在了身后。
王夫人大惊，立刻尖叫道，“你什么意思？回来给我把话清楚！”
顾锦珠哪里理她，脚下加快，转瞬就出了王氏院子。
等她不见了人影，王氏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满心慌乱的喃喃道，“这，这可怎么办？那贱蹄子要去告官……”
她怎么也没想到顾锦珠敢这样做，锐王府是什么门弟？尊贵的皇族，内院死个人不是很平常吗？
又是孤儿寡母的寄居之人，死了也没人会给她出头，她原想顾锦珠顶多过来警告她两句，却没想到她居然要告官！
若是旁人这话，她只会嗤之以鼻，凭锐王府的身份，什么官不想活了敢接这种案子？可顾锦珠可是正经的一等亲王妃身份，而且要直接把她告到大理寺，这让王氏瞬时慌了。
别看她杖着什么是先太子遗孀，只有她知道，她在萧璟那里什么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管家的老奴而已！
她慌的六神无主，转头焦急的问素芸道，“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素芸也没想到顾锦珠居然为了个于氏大动干戈，现下也惧怕的厉害，勉强安慰了王氏几句就溜回了自己院子，心下却是想着，若王氏真出事，自己一定要和她撇清关系。
不两人在这里心焦如焚，顾锦珠回了院子，丫鬟们忙着照顾一直啼哭不停的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