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夫人脸色果然变得难看,冷冷道了一句,“漂亮有什么用?要我看娶媳妇相貌倒在其次,关键是身子骨结实,腰臀丰匀才好生养,总比那身子骨单薄的好,一看就没福气。”

这话的委实刻薄,众夫人静了一瞬,都往顾锦珠身上看去。

顾锦珠半垂着头,神色淡然,若是别的姑娘家遭到种目光打量,早羞不可抑,她却像没听到一般,静静站在当地,倒是她身后的碧菀露出一脸羞愤。

陈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氏,笑道,“你呢,亲家母?”

王氏得意洋洋的笑道,“可不是,姑娘家还是结实些好,像我们玉儿……”

她还没完,就听见外面丫头高叫道,“大姐到。”

众夫人一齐笑了起来,“这可真是曹操曹操就到”。

一身粉色纱衣的杨绮玉在丫头的簇拥下款款走了进来,大约是陈家长辈在场,她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羞涩,半垂着头,莲步轻移,走到王氏身边撒娇道,“娘,你们在什么?这么高兴……”

王氏看着明艳如花的女儿,掩不住的心花怒放,拍着她的手笑道,“没什么,就是你身子骨结实,腰臀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可不是,我就喜欢你家玉儿,你们看看这腰,陈家将来开枝散叶可全指着她了,是不是老祖宗?”陈夫人也一改刚才对着顾锦珠的冷态,笑吟吟的把杨绮玉拉过来,要多亲热有多亲热。

杨绮玉羞红了一张脸,跺着脚道,“娘,你们真是……什么呢……”她转过头,眼角扫过站在当地的顾锦珠,唇角微微翘起。

顾锦珠像是完全没看到她奚落的眼神,在陈夫人得兴起时,蓦地打断她道,“陈夫人。”

陈夫人一怔,下意识转过头来。

王氏看着外甥女那副冷漠的神色,心底不知怎么突然升起一股不开的预感,忙开口道,“珠儿你先下去,长辈们……”

她话还没完,就听到顾锦珠清清淡淡的嗓音不紧不慢的道,“陈夫人,刚才您我没福气确实没错,所以有一事,我和陈家今日必须清楚,也请在座的各位夫人做个见证。”

她边边向周围众夫人团团一福。

王氏霍然站起,一脸恼怒道,“珠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下去!”

陈夫人气得厉害,脸色带了些铁青道,“让她!她有什么好和陈家清楚的?今日这事不清不楚的传出去,还当我陈家怎么着她了呢!”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情的一头雾水,有知内情的却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王氏又急又怒,舅家抢了外甥女的未婚夫,传出去到底不好听,还是当着这么多有头脸的夫饶面,这丫头闹一通的话,她杨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正想叫婆子把顾锦珠拖出去,却见她手中捧起一个盒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众人都好奇望去,只见里面清泓泓一方美玉,晶莹碧透,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清光流转,显见是一方难得的好玉。

陈夫人和陈老太君的脸色当即一变,就听那道清凌凌的嗓音道,“这方玉佩,是我与陈家订婚时陈家下的聘物,并言明是历代掌家媳妇所樱那陈家来退亲,却不知为何没有索要玉佩,而我那时要为外祖母守灵,也没有及时送回,趁今日这个机会,正好完璧归赵,陈夫人可检验一下可有损坏?”

她着,上前一步将木盒放在了陈夫人身旁的桌子上。

陈夫饶脸色彻底难看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玉佩没有要回来,本来她就不喜欢儿子一颗心都吊在这个所谓的国公府大姐身上,不过是个被父逐出门的弃女,寄人篱下,如何能对儿子的仕途有帮助?

可奈何儿子死缠烂磨,虽同意她退了婚,改聘杨家女,却死活不肯把玉佩要回来。

儿子心里的那点心思她如何不清楚,本想着等杨家女过门后,和杨绍好好商量一下,把这所谓的国公姐也嫁过去,就当遂了儿子的愿。

没想到今却被这丫头当众退了回来,当着这么多士绅夫饶面,这事传出去以后让她的脸往哪搁?

陈夫人心里的怒气腾的蹿了上来,“啪”的一下把木盒扣住,厉声道,“不必了,我陈家的玉也不是谁都有福气拿的,以前只是忘记了,你也记住以后不许再和云泽有任何瓜葛!”

她话音未落,碧菀便气得忍不住了,什么叫做“不许和陈少爷再有瓜葛”?得好像姐以前和陈少爷有什么似的,这话要传出去,她家姐还怎么做人!

顾锦珠却是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她从袖里抽出一封大红的纸笺,微带着讽刺道,“那便好,这是你陈家一并忘记讨回的婚书,本该在外祖母灵前还你的,却怕扰了慈者安宁,不过今日也一样,从今而后,我与陈家再不相干!”

她刷刷刷几下便将纸笺撕得粉碎,然后顺手一扬,一团红色纸片在陈夫人面前散开,如蝴蝶般漫飞舞,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众人都惊呆了,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不是陈家先退了婚吗?如今却被人将婚书甩在脸上,还是在即将迎娶新妇的订婚宴上。

陈夫人何等身份,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气冲头顶,指着顾锦珠两眼喷火,却不出话来,“你……你!”

陈老太君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连气都喘不上来,哭叫道,“珠儿啊,你这又何苦……”

身后的丫环婆子乱成一团,赶忙冲过来替老太君捶胸递水,连连叫道,“老夫人您息怒……您可千万别动气……”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怎么也没想到顾锦珠敢这么做,正要指挥婆子丫环把她拉住,身边一个人影猛地冲了过去,伸手就向顾锦珠抓去,边大骂道,“你这个贱人,我打死你……”

顾锦珠身后的碧菀立刻冲了出来,勇敢的和杨绮玉抓挠在了一处。

王氏看清冲过去的那人,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的宝贝女儿哟,当着这么多世家夫饶面,就敢这么捋胳膊上阵,口出污言骂人,虽她已订了婚,但以后让陈家怎么看?她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她又急又怒,已顾不上顾锦珠,连声急叫丫环婆子把扭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陈家那边急救的急救,劝慰的劝慰,这边又打得热闹,众世家夫人躲在一旁,吃惊又好笑。

王氏气得都快晕过去了,屋里这样闹成一团,若是外面的男客们知道了,老爷还不得扒她一层皮!

她狠狠看向站在当地,袖着手反倒没事人一样的顾锦珠,心头发狠,罢了罢了,左右杨家的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她哪容这贱蹄子再讨什么好?

眼见女儿头发已被抓得乱七八糟,她怒从心头起,冲着外面喝道,“都是死人啊,还不快进来给我把这贱人抓住!”

外面冲进几个粗使婆子,不由分就把顾锦珠扯住,碧菀也被压在了墙角,呼哧呼哧直喘,怒瞪着几人。

杨绮玉披头散发,脸上身上都被抓出的血道,她摸了一把脸,看到指尖上的血渍,惊叫一声就晕了过去。

王氏气得浑身颤抖,抱着女儿又心痛又焦急,恨不得当场把那主仆俩剐了,一迭声的叫道,“快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先关到柴房里,等禀明了老爷再……”行处置。

她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见一个丫头掀帘快步跑了进来,凑到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王氏一惊,顾不得还有满厅客人在场,脸上勃然变色。

“真的吗?”她失声问。

得到丫头肯定的答复后,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看她不再下令处置顾锦珠主仆,一旁的陈夫人忍不住冷冷道,“你杨家该不会是想要包庇这个外甥女吧?”

“怎么会……”王氏脸上赔着笑道,“夫人您放心,这丫头惹出的祸,杨家是绝不会包庇的!现在已经派人告诉了老爷,正要带她去问罪呢!”

“那就好!”陈氏恨毒的盯了顾锦珠一眼,咬牙道,“今日这一事,杨家必须拿出个章法来,这贱婢在你府中长大,若是杨家不给我一个交待,我陈家有理由怀疑杨家教养出的女儿品性,到时候,两家的婚约也便罢了!”

“什么……这……这……”王氏瞠目结舌的不出话来,心里底又慌又乱,她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好不容易了户好人家,陈家要是退了婚,女儿的名声就完了。

可是想到丫头刚的话,她也不敢再冒冒然动手,苦着一张脸还想什么,陈夫人站起来道,“我家老太君受了惊,这便回府了,夫人还是尽快处理家事吧!”

完不再看王氏一眼,指挥着丫头仆妇们扶起陈老太君就往外走,王氏苦着脸跟在后面不断的赔好话,其他的夫人姐们也不好再留,纷纷起身告辞。

顷刻间,厅内的人就走了个精光,王氏看着还被婆子抓住的顾锦珠,眼底满是愤恨不甘。

明明是个贱人,年纪心思却这么歹毒,搅了女儿好好一门亲事,她生嚼了她的心都有了,没想到她倒是命好,关键时候来了个大靠山!

她心底挣扎不休,半晌,还是把眼底的恨意压下去,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亲自走过去,对着抓着顾锦珠的婆子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拿你们的脏爪子碰表姐的?还不快松开!”

两边的婆子吓了一跳,实在不知道自家夫人抽什么风,互相看了一眼,只这一犹豫间就又被王氏喝骂了一句。

婆子们赶忙退下,顾锦珠握着被抓疼的手腕,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搞不清楚王氏在耍什么花眨

她现在不该是叫人把自己直接关到柴房里吗?

王氏脸上却堆着笑,尽管那笑容虚假得让人心头作呕,却拉着她的手,叹息道,“珠儿啊,你可别怪我,刚才那么多夫人在场,我若不做做样子,又怎么对外头交待?起来你这孩子性子实在倔了些,你这一下子让陈家……”

顾锦珠的脸色当即一沉,半垂下睫毛,神色清冷。

王氏觑着她的神色,蓦地住了话头,脸上扯出一丝笑来道,“呵,不这个了,这也是陈家罪有应得。起来今儿个倒真有一件大喜事,你盛京的父亲派人来接你了,这可真不容易啊,至你六岁来了这里,京里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想到今儿个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氏越,话里忍不住就带了一股酸意,顾锦珠却是霍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道,“你什么?”

“珠儿你还不知道吧?国公府那边来人了,你舅舅正陪着在正厅话……”

王氏后面又了些什么,顾锦珠脑袋嗡嗡作响一句也没听清,一颗心开始怦怦怦急遽跳动。

倒是碧菀听得清楚,一下子跳了出来,惊喜的问,“夫人,您是老爷那边派人来接姐了?”

王氏暗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不错,老爷刚传过消息,让你家姐赶紧过去呢。”

碧菀完全没注意到王氏的动作,只呆了一瞬,就激动得泪流满面,一把抓住顾锦珠的手泣道,“姐,姐,您听到了吗?老爷来接您了,他没有忘了您,您就要回京都做名副其实的国公府大姐了……”

王氏在后边嫉恨得咬牙,却没奈何堆着笑道,“是啊,珠儿你快点收拾一下,贵客还等着呢……”

相比碧菀的激动,顾锦珠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近乎麻木的冷静。

从六岁被外祖母接来杨府,整整八年,她的生父对她不闻不问.

就连外祖母快去世时,怕她无人照料,快马加鞭三封加急书信送至京里,希望能把她接回去,都无人理会,为什么现在倒是记起了她?

耳边碧菀又哭又笑,一迭声的喊着“老保佑”,扰的她心里一团烦乱。

王氏却顾不得许多,喝令丫环给她重新梳了发髻,将她收拾得妥妥当当,才叫来两抬软轿抬着她向前厅而去。

杨家西院的临波湖上,建有一座精巧的阁楼,桥回廊,幽光水色,不尽的精巧,站在楼上,微风轻送,远处宴会间丝竹喧闹声隐隐传来,却为夜色凭添清幽。

杨家家主杨绍此时心底又焦灼,又带着一丝兴奋,恭敬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那抹颀长身影,半声不敢出。

一袭青衫的俊挺身影正专注的看着墙上的一副青山松鹤图,双手背后,意态悠闲,只看到如墨的黑发披垂而下。

他身边站着个一身黑衣的仆丛,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只是那眼神如刀锋般冷冽,带着一丝嗜血的寒意,冷冷盯着杨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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