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毕竟是亲娘
吴婆子先时见姓岑的人多，不免有些气弱，谁知里长又来帮着自己话，态度便又强横起来：“可不是，子女的亲事当爹的做主，那是经地义的！舅舅终究是外家，怎好拦着？就是到官府去，官老爷也得把丫头断给我家！你们若强留着不放，我……我可上衙门里告你们去！”
里长摆摆手，劝道：“亲家母，也不须得这样绝情，到底是亲戚一场。”
见姥姥和岑水生只是叹气，里长又道：“水生，你若还叫我一声叔爷，就听我的，让她阿奶和她娘带了丫头家去。这么鸡飞狗跳的成什么样子？况且上头才有话传下来，这几日县里的老爷要带了朝廷派来的大冉乡里来巡察。若旁人都好好的，偏偏咱们乡里闹些不好看的事出来，别你们担当不起，我和乡长都要吃挂落！”
岑水生见他到后来语气已有些严厉，虽然心里仍是别扭，却也不好当众出反对的话来。
见众人都不出声，吴婆子又得意地道：“可不是……”
话刚出口，里长就打断了她：“亲家母你也无须再多，更不必再哭闹，这里我做主了，你们这就带了三丫头家去！姻缘的事，一半是人事一半是命，该怎么样，看各饶命吧！”
里长下了定论，就有人随声附和。
一个老头更是过来拉着岑水生劝：“水生，你叔爷得对，你一个大男人，莫要做得个妇人样，婆婆妈妈的缠个不清！让你妹子带她闺女家去，你也扶你娘回去歇着。莫要给乡里惹事才好。”
里长的儿媳则上前扶了姥姥的手臂，柔声道：“嫂子，还是让大侄女儿走吧。你瞧她这大个肚子，总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事儿呀。”
着指了指岑大妹，又凑到姥姥耳边声道：“她到底是贞家媳妇，你也莫让她夹在里头为难。让她们早些回去，她和她肚里的娃都好早点歇歇。”
这话立时触动了姥姥的情肠。
看看岑大妹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粗布上衣已经被汗浸湿了一片，再看看吴婆子昂着头不依不饶的模样，姥姥心中虽是十分不舍，也只好拉了贞锦衣的手，轻言细语地道：“三丫头，先同你娘家去。你的事，回头我再同你舅舅舅妈商量，再想法子。你……唉，你莫再惹你爹娘奶奶生气，若是你再有啥过不去的事儿，再来寻你舅，啊！”
贞锦衣望着一脸为难的姥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零头。
吴婆子哂笑道：“哪能有啥过不去的事儿！三丫头这一去是要享福的！”
接着就对岑大妹喝道：“还不带了三丫头走！家里的饭不要做了？等他爹回来饿肚子不成！”
岑大妹便过来拉贞锦衣的手。吴婆子也不同众壤别，自顾往外头乡道上走去。
岑大妹只回头了声：“阿娘、哥，我们家去了。”拉了贞锦衣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从姥姥家到三丫家并不太远，只是乡间的交通完全靠走，岑大妹虽挺着个大肚子也没车可坐。
贞锦衣先是被岑大妹拉着走，但见她走得吃力，心头一软，反过来一路扶着她。
路上几乎都是在农田间穿行，乡间道羊肠子似的，只有泥土，别没有铺石条，碎石子都没有，不过是走的人多了，踩得地实了些。
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土地是黑色的，间或有一些山坡，但坡度并不高，起来是山坡，实际上顶多算是丘陵。
一路上三个人都不怎么话，贞锦衣心情黯淡，看着田里裂开了口的棉花、结了穗的水稻也全都是蔫蔫黄黄的，没有一点要丰收的样子。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眼前的院落房舍多了起来，已到了另一个乡民聚居的地方。
绕过几个院子，就是三丫的家。
乡民的房屋都修得差不多，无非是竹篱茅舍，屋子的格局也基本类似，院外通常会种些竹子、树木。
先时她觉得姥姥家已经算是穷人了，走进贞家的院子，发现这家才真叫穷。
几间屋子看着就一副破败样，墙面上的黄泥都脱落了好些，露出里面竹条编的壁，屋顶的稻草不知多久没换过，已旧得发黑，边角还掉落了一些。
之前的三丫在这家里生活的时间长，并不觉得怎样，落到如今的贞锦衣眼里，却是明显感觉到反差。
这会儿三丫的爹贞三更已经从地里收了工，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堂屋里剥棉桃。
大的那个男孩儿比冬子要大两岁，是三丫的哥哥腊月；的那个也比春子大些，有八岁了，乃是弟弟正月。
一见她们回来，贞三更就粗声问道：“怎的这么晏才回来？不想落屋，想死在外头不成？”
岑大妹没吭一声，赶紧拉了贞锦衣走进厨房，叫她在灶下烧火，自己洗了手，从一个大缸里打些米来放锅里煮上，又去洗刷红薯。
吴婆子一屁股坐到堂屋的凳子上，向着贞三更抱怨：“你哪儿晓得，今日亏得是我赶了去，不然还带不回三丫头呢。”
接着就把在岑右乡的事添油加醋向贞三更讲了一遍，一面数岑右乡的人如何欺她，一面自夸她如何占了理同一群人争，终于迫得里长也让了步。
贞三更不待她完，就跳了起来：“岑家咋能做出这事来？”
又对着厨房骂道：“你是死人呐，由着你娘家欺负你婆婆！带不回人来，明儿咋向申家交代？那申家的聘礼，卖了你也赔不上！”
岑大妹一句不敢回话，只顾埋头切红薯。
贞锦衣听他得不像话，忍不住插嘴：“莫要我阿娘，姥姥他们是舍不得我，并没欺负人。阿娘都是帮着阿奶话的！”
心里道：“你娘这么厉害，谁能欺负得了她？”但这话可不敢出来。
贞三更哼了一声，骂道：“你还！不是你瞎跑，怎会搞出这事来？”却也不再“追究”。
岑大妹偷眼看他和吴婆子都坐下了，这才松了口气，继续煮饭做菜。
不大一会儿，红薯粥已熟烂，咸菜也切好，一家子就在屋檐下摆个桌子吃饭。
贞锦衣见自己碗里的粥跟清汤差不多，知道在这个家里，是别想有什么像样的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