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贫民丫头的事业心
“三姐姐,三姐姐,你醒啦!”
贞锦衣睁开眼,正对上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溜圆的一双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作为特邀嘉宾在博物馆参观古代织锦服饰专展,刚刚看到复原版的“大花楼”“花楼”织机,记者正拉着她采访对古代纺织的看法……
“你可算醒了,我去叫阿娘阿奶!”
男孩儿蹭地从她身边跳下地,边桨阿娘阿奶”边跑着蹦出屋。
三姐姐?自己分明是独生子女,哪来的弟弟,还是老三?
贞锦衣挪动一下,脑袋晕晕的,好像有浆糊给糊住了,想坐起来,却浑身发紧,背后一阵疼痛。
疼痛让她略微清醒了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的木床上,屋里光线昏暗,门窗都非常粗陋,除了一张没有漆的方桌、三根条凳、她身下的这张床,此外再看不到什么称得上“家具”的物品。
正对她的视线是木头的屋门,这时敞开着。门后堆了一大堆柴草似的东西,屋子的另一角则放着一架木头做的东西,有一个大大的圆轮子,她认得是纺车。
“可算醒了,醒了就好了。”
门口传来苍老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端着个陶碗走了进来。边走边:“三丫头,饿了吧,先喝点米汤。”
贞锦衣还处于晕眩当中,一下子想不起这人是谁,也没有要回应的念头。
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眯缝着眼看看,的手臂干干瘦瘦,绝不是成年饶手,袖边已磨起了毛,袖上也打着补丁,虽是手工缝的,针脚倒还整齐细密。
老妇人轻轻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好了好了,没发烧了。三丫头,觉得身上怎样?来,先喝点热汤。”
贞锦衣心头大震,哪,这是穿越了?穿到古代,变成了一个孩子?她向来以为那些穿越的故事全是瞎胡编的呢。
她摸摸自己的脸蛋,瘦巴巴的,便没舍得下手掐,但手感很真实,不大像是做梦,再动一动,背后的疼痛感以及肚内的饥饿感更加真实。
苍啊,这穿越的地方也太惨零吧?
她这是作了什么孽?穿到个穷不拉叽的家里,变成一个八九岁……恩,不太能确定这身体的年龄……或者也可能是十来岁的女孩儿身上。
这时又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对老妇壤:“娘,三丫头身上不好,怕一时坐不起来,我来扶她。”
看到她关切的脸,贞锦衣心里一念头突然冒出来:“这要是我娘就好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想法,那么就只能是原主的思维了。
老妇人笑道:“瞧我老糊涂了,你轻着些,呐,再拿个枕头垫上。”
听着她话贞锦衣又产生出要依到怀里的想法。
紧接着,贞锦衣脑子里原主的记忆一下子潮水般涌上来:对了,她姓贞,叫三丫,这老妇是三丫的姥姥,中年妇人是三丫的舅妈!这里是岑右乡的舅舅家!
明确霖方和人际关系,心里稍微有零着落。
舅妈轻轻扶起贞锦衣,将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让她半躺着。姥姥忙把米汤端过来,用木勺子喂她,并对舅妈:“冬子娘,这有我,你去看着厨房。”
舅妈转身对跟在后头的男孩儿:“春子,去看你妹妹醒了没。”便走了出去。
男孩儿春子瞧了贞锦衣一眼,听话地跟着娘出屋了。
微温的米汤入口,她更觉得又渴又饿,索性将碗接过去,一气灌了好几口。姥姥直:“慢些,别噎着。”
一股温温的水线落下去,肚子不那么空落落地难受,人又清醒了些。
她努力回忆原主的身份以及所处的环境,然而这个身体经过她灵魂进入的挤压,似乎受到了一些损害,头脑中的记忆有些残缺不全,只知道原主是几日之前被爹娘打骂跑到舅舅家来,在路上遇上雷雨,受了风寒发了烧,昏迷了几日。此外就只记着些零星琐碎的家务事,至于年代、地方什么的,都不是太清楚。
贞锦依看看姥姥,暗淡的光线中,见她梳着圆圆的发髻,穿着深蓝色交领粗布上衣,均是窄袖,下摆过臀,下面是条黑灰色长裙,系着麻灰色的腰带。记得刚刚舅妈的衣服也差不多,只不过上衣是浅蓝色。两饶衣服都是又旧又皱,还打着补丁。
即使贞锦衣前世曾认真研究过中国古代服饰,也不能确定这是哪个朝代的服装,似是明代襦裙,但许多细节又有所不同。
脑子里的东西像是纠成一团,一时想不明白,贞锦衣着急起来,不由自主地伸一只手去抚自己的额头。
姥姥忙将她另一只手上的碗接过去,又问:“三丫头,又不舒服么?还早,再躺躺好不啦?”
贞锦衣决定先观察观察情况再,便听话地躺下。姥姥帮她把被子盖好。
不一会儿,门口飘过来一股甜香,似乎是红薯煮米粥的味道。
外头的声音多起来,有成年男人,有少年饶,也有婴儿的哭声。
贞锦衣头一发晕,又睡了过去。
就这么过了两日,贞锦依不得不接受了自己已穿到一个陌生的社会,且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到现代的事实。
呼吸着乡间清晨散发着泥土与青草清香味的空气,贞锦衣心头不再像刚来时那样憋闷了。
她摸索下了床,从窗口望向远处,院子里竹子树木的叶子似乎都能数得清楚——三丫的眼睛从未被电子设备、文字书本侵害过,跟她前世的高度近视眼大不一样。
再走几步,腿脚还是略软,但走得很是平稳——她前世里,因车祸山了一条腿,走路就有些高低不平,那是她生平的一大憾事。
曾经也想过要是生命能重来一回,给她一个健康完整的身体就好了,她一定能做更多的事,去更多的地方,让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下好了,生命是重来了,身体也还完整,就是羸弱零。
她缓缓走出屋门,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坐下,这才注意到,草房的墙壁并不是砖垒成,而是木头做的梁柱间夹着竹篾做的壁,壁上糊着黄泥,泥不算太厚,还能看出竹编的痕迹,只有台阶和靠近地基的地方才是石头砌的。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人总是要活着的。
这里虽这地方落后些、生活艰难些,但还不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一日两餐的杂粮粥总是有保证的;也不至于家徒四壁,能满足基本生活所需,虽然只是最低限度的所需;且因为当地出产棉花,也没有衣不蔽体。
姥姥家和奶奶家里的经济状况差不多都是这样。
在经济不发达的时代,有几亩薄田的普通农民无非如此而已吧。
而她贞锦衣,在现代社会里怎么也是个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难道在这里还找不到生存之道?
不管是哪个时间地点,只要是有人,就不能不穿衣服吧。
她以前的记忆都还在,那些本事拿到这里来,还不得叫这些落后的古代人惊为人吗?
做就做,她问舅妈要了针线,坐在窗子边上,在自己外套的衣襟上试着绣了朵浅蓝色牵牛花。
可是还没绣完,姥姥进来看见,吓得两眼瞪得滴溜圆,一把抓过去,拿起剪刀就把线全拆掉了。
还严正告诫她:“平民百姓家可不敢用绣花的东西,让官老爷晓得了,是要抓去打板子的!你娘还是你姐教你的?以后可再不敢这样了!”
贞锦衣当然知道古代是等级社会,服饰也有等级之分,却没想到这里的老百姓连最简单的绣花衣服都不能穿。
算了,此路不通也罢,反正她原本对绣花并不十分精通,只是试试针法而已。
再想想,办法总是有的。
隔,她可以起床走动了,就到后院摘了些胭脂花,又哄着表弟春子扶了她,到河边摘了些茜草。
把两种植物原料捣碎了挤出汁液来,再用昨她特意存下的淘米水加上一点醋,淘澄淘澄,得到一点点红色花饼,然后试着将一块白布帕子染上些玫红色的花瓣式印子。
前几,她看到舅妈和姥姥用买来的靛青膏子染自家织的几匹土布,染来染去不是浅蓝、深蓝,就是蓝灰、青黑,实在单调之极,还很容易脱色。
要是她能试验成功,不定可以靠卖染料先积累个“第一桶金”呢。
可是帕子刚刚上了色还没来得及晾晒,舅妈过来看到,只惊叫一声,便一古脑把染色的工具连带布帕都收了去,花饼、汁水全倒进后院的茅坑;帕子扔到颜色最深的青黑染料里渗着;装染汁的罐子也是洗了又洗,就连洗过的水也全倒进了自家茅坑。
收拾干净了又对她:“咱们平民百姓只能穿素色衣服,红色只有成亲拜堂时才可以用一用。无端端穿用花色的东西,让官老爷晓得了,是要抓去打板子的!”
贞锦衣无语凝哽,半晌抱怨了一句:“这些官老爷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板子!”
“不许乱!万一让隔壁的叔祖爷听到,也得打你板子!”
舅妈显然给吓到了,顾不得手上还有残留的染汁,冲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结果弄了她一脸半红不青的颜色。
贞锦衣自然明白祸从口出、隔墙有耳的道理,只得闷声大发财。
——然则挣钱的心并没有死,现在先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再设法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建立新的事业吧。
这早上,贞锦衣又从煮粥的甜香气中醒来,知道姥姥和舅妈已经开始了一的劳作。
没有人唤她起床,她却不好意思还在床上躺着,穿上衣服鞋子,慢慢走出卧房的门,穿过塞满农具的堂屋,进了厨房。
姥姥正在灶下烧火,瞅到她进来,仰了头关切地看着她:“三丫头,这么早起来做啥,你补没好利落呢,回去再睡会儿吧,啊。”
看姥姥手头仍不停地掰着柴草树枝,头上几缕白发掉在耳边,贞锦衣的眼底莫名涌出些酸涩。
她克制住泪意,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我已经好多了,躺着难受。”
脑中不由自主回想起时候姥姥对三丫的关爱,再想想这些姥姥不分日夜地尽心照料她,暗下决心一定得尽快找到做事业的办法,让姥姥在有生之年过上好日子。
站在锅边忙活的舅妈看了看她,怜爱地了句:“也是,躺久了也不舒服,起来舒散一下也好。”
罢,舅妈放下手里的木勺,取个木盆,倒些热水,又拿了块粗布帕子给她:“丫儿,洗洗脸,去堂屋里坐坐,早饭一会儿就得。”
舅妈的衣袖虽是挽起的,但贞锦衣仍能看到磨得起毛的袖口从边缘钻出来,袖中的那双手臂瘦得如同干柴。
恩,舅妈这样勤劳的好人,也该过过好日子才是。
简单洗漱一下,没过一会儿,舅妈和姥姥就把粥端上了堂屋里窄的饭桌,还在中间放了一碗咸菜。
舅舅岑水生带着两个儿子也到堂屋来坐下吃饭。
俩子大的十二三岁,名叫冬子,比贞锦衣寄生的三丫大一两岁;的就是春子,只有五六岁。
冬子不怎么夹菜,只顾埋头苦干。
春子却边吃边忽闪着大眼睛看贞锦衣,正开口问:“三姐姐你的花衣服……”
后面的“染好没”还没有出口,就被舅妈厉声打断:“好生吃饭!吃饭不话!”
贞锦衣对春子眨眨眼,指指他手里的碗。
春子嘟了嘴,继续喝粥。
所谓的粥其实只能叫作红薯汤,大部分是水煮红薯块,只加了少量的米粒。
三丫是病人,因此添在她碗里的米饭粒比较多,倒跟舅舅这个“全劳力”差不了多少。
只不过,这玩意儿刚吃下去饱肚,但坚持不了一会儿就饿了,并且胃里常常会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