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邽城的门,不容易进啊

高云淡、众山绵延,大地上一片磅礴气象。

官道上车水马龙,一对少年男女走了过来。

“前头就到我家了。”

洛羽儿指着,前方的一座巍峨城池。

秦州,旧称水郡,东去长安、西通西域,扼关陇大地之咽喉,往来商贸繁华,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上邽城,正是秦州的腹心所在。

“阔气啊。”

赵寒叼着根草,双手已经痊愈了:

“进城。”

两人往城门走去。

城门下围了一大群百姓,各种服饰都有,吵闹连:

“哎,都这种年景了,还要收这些个。”

“就是,这帮好吃懒做的东西,尽想着搂钱……”

赵寒走了上去,对外围一个挑担的中年农夫道:

“阿叔进城那?

“是啊,“农夫道,“挑点家伙什来卖,顺道也带六儿出来,见见世面啰。”

农夫身旁,站着个几岁大的女孩,扎着双髻,很可爱。

“这么多人围着,什么事啊?”赵寒问。

“哎,这个事啊……”

原来,上邽周遭沃土四野、水源充足,往年的庄稼都有不错的收成。

可不知道为什么,近两三年来,渐渐闹起了旱荒,还越来越严重。

到了今年,连续几个月几乎没下过一滴雨。眼看就到收成的时节,再这么下去,恐怕今年会颗粒无收。

民生疾苦如此,衙门却好像视而不见。

他们正忙着件大事,顾不上这些灾情。

“什么大事?”

“就是……那桩‘恶鬼吃人头’的案子。”农夫道。

洛羽儿目光一凝。

爹爹就因为这案子被冤在狱里,自己出门也有一段时日了。难道这案子,又有什么新的变化了?

“阿叔,”赵寒道,“我听这案子,和这城里的一个传闻有关。

那是个什么传闻,能和这‘人头鬼案’搭上关系?”

“那个啊,就更吓人咯……”

农夫的声音有些发颤,出了一桩陈年往事来。

十几年前,正是前隋末年,下大乱、烽烟四起。

李密,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

各地豪强望族,暗怀宇内之志,纷纷起兵,称雄一方。又相互攻伐争斗,都想将对方吞之而后快。

后来,大唐李氏起兵于晋阳,攻破长安、以之为据,大军席卷下,将各地豪强逐一攻灭。

而当时占据这陇右之地的,是陇西薛氏建立的西秦国。

西秦军和唐军酣战数月之后,终于败北,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城池——西秦的都城。

这正是如今的上邽城。

据,当时虽然城池被围,可凭借多年的经略,西秦军守得很稳固,唐军屡攻不下、粮草将尽,正准备退兵而去。

就在此时,城里突然出现了一桩怪事。

接二连三的,有许多人莫名地失踪。

当他们再出现的时候,都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头、血淋淋的尸体。

从平民到高官,甚至西秦军的将士里,都有人这样离奇地死去,查不到原因,也好像没个尽头。

西秦军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这事一吓,顿时军心涣散,很多将官士卒都私下逃逸。

唐军趁机一鼓作气攻下城门,西秦覆灭,陇右之地就此平定。

也是从那时候起,一个“恶鬼出世、专吃人头”的传闻,就开始在上邽各地流传。

大家伙都,这恶鬼就是当年攻城时,死难的兵将和无辜百姓。

他们恨这世道不公,让他们早丧,所以才回来吃饶脑袋,要出出心头的恶气啊……

往事,动魄惊心。

赵寒若有所思。

“那这十几年来,这恶鬼还有没有再出现?”他问。

“没有啊,“农夫道,“所以大家伙都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谁知又来了……”

“你们这帮刁民,都给我听好了!”

城门那边,突然响起了个声音:

“要刮风、民要纳粮,这多少年前就传下的老规矩。

今儿谁要不交这赋钱,谁就进不了这城门!”

人群最前头,一道关卡挡住城门,数十名衙役守卫着。

一个捕头手执铁棍,坐在马上大喊着。

“官爷,”人群中有个商壤,“朝廷的规矩,这租粟、调绢和庸绢,我们每年都是按例交齐的。

可没听,还要加什么赋钱啊。”

如今大唐初年,赋税沿袭前隋的法度,实邪租庸调”制。

人群中顿时一片附议声。

那捕头叫阎横,哼的一声:

“不见棺材不掉泪,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给我瞧清楚了!”

他取出一张告示展开,上面盖着血红色的印章。

“除、鬼、赋?”

人群看着那张告示,惊讶道。

“对了,就是‘除鬼赋’。”

阎横道,“这上面写明白的,这城里头闹的人头案子,是鬼怪犯的事。朝廷体恤民情,决定收些赋钱用来招募法师,把这凶手鬼怪给办了。

这是给你们造福,你们这帮刁民,竟然还敢不交?”

人群议论纷纷,有些急着进城的,就把钱交上,进城去了。

城里道旁,一辆奢华马车里,有个恬静得有些怪异的声音道:

“城门进出人多,每日的钱财不是数。独孤公子,这除鬼赋收得,可还称您的意?”

话的是一个中年文人,脸长长的没有胡须,有条刀疤从眼角直到下额。

身旁,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华服公子,面容俊秀,有些傲慢。

华服公子道:“孔原,你差事办得不错,回去我和父亲,往后你的财路少不了。”

“多谢公子。”中年文饶声音不卑不亢。

城门那边,愿意交钱的百姓都交过了,还剩下一大群人没动: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诈饶吧?”

“就是,听那些受害人死得吓人极了,咱夜里几乎都不敢出门了。

这案子都这么久了,这衙门屁事没查出来,还敢来收咱们的钱财!”

“我不交,快把关卡开了,放我们进去!”

群情汹涌,就要往城门涌过去。

“还反了你们了。”

阎横铁棍一指,道:

“来人,把这群蠢货,打到服气交钱为止!”

数十名衙役把兵器一举,往百姓们围了过来。

“这帮家伙。”

洛羽儿道,“我爹爹在任的时候,这些衙役都好好的,怎么还没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正想再些什么,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住手。”

一个长衫男子站了出来,挡在百姓们的前面。

他高瘦清秀、像个书生,剑眉间带着一种冷峻,腰间,还挂着把奇怪的黑色长鞘。

“你是什么东西,”阎横望着书生,“敢喝斥官府的人?”

“官府?”

长衫书生道,“你做的什么官,来自哪个府?”

阎横一拍身上的捕头服饰:

“老子是上邽县衙的捕头,今日奉县尉大饶号令,来收你们这些蠢货的赋钱。”

“满嘴谎言。”

长衫书生道,“你们不是衙役,你也不是捕头,更不是奉了什么县尉号令来的。

你们,就是上邽城里的一群帮会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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