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然而，她们根本就不在意她脸上的大幕，组长劈头就道：“你可来了！听今教委的又要来检查工作，好像是又要查违规补课的事。你可得去给学生们打着点儿招呼。”
最好的学，负载着家长最殷切的期望。特别是一年级，他们还没遭受足够的打击以致不能清晰看清现实，每一个家长都判断自己聪明伶俐的孩子是最有精英潜质的，规划着自己的娃成龙成凤。于是，他们卓有远见地纷纷塞钱要求老师给孩子们补课，以期赢在起跑线上。在大家争先恐后的不正当竞争中，便形成了一种蓬勃的形势，人人都补课，人人都赢在了起跑线上。于是，所有的孩子便在新的起跑线上开始他们不明就里的竞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得险。
王大秀胆。每每听见校长在会上三令五申地不准违规补课，心里都是一阵狂乱，明清十八般酷刑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悠。但是，形势比人强。年级组里人人都补课，你一个人不补，就成了异端。他们谙熟罚不责众的道理。于是，包括王大秀在内的人人都被裹胁，又人人都裹胁着别人。当然，王大秀也需要钱，非常需要。早晨她告诉谭杰婕来上班是因为兴趣班，其实是因为这个。兴趣班那点儿钱，和这个钱比起来，是钱。
校长心里很清楚这情况。但多年积弊，他也无能为力。老师们凝得像块铁板，他根本无从下手。其实，他又何尝下得了手。一下手，就会有人受伤。校长不是东厂酷吏，他不想有人受伤，非常不想。这样也好，至少，老师们出勤率挺高。他这样自欺欺蓉安慰自己。但他心里却时时悬着一把剑，不知道哪一这把利剑就会落下来，落到他的头上，落到老师们的头上。
“可是这招呼怎么打呀，一年级的孩子，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一个老师道。
“就，万一有人来问补课没有，就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装哑巴。”组长颇有领导精神。
“嗯，这个办法好。”另一个老师赞道。
王大秀扶了扶脸上的纱布，道：“可是，我听，不是来检查补课的，是来检查课程执行情况的。”
“管他检查什么！反正我们都心着点儿。”
“对对对，有备无患。”
“我再去给年级里其他几个。”
组长要走，王大秀拉住她，嗫嚅道：“怪吓饶。今后我们能不能……”
“你可别东想西想害人害己！”组长知道她要什么，严肃打断她。“我不跟你了，我得去给他们几个也打声招呼。”
大家作鸟兽散。王大秀来到教室门口，心里还在打鼓，犹豫着如何处理此事。一个男孩弓着背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愁眉苦脸来上学，见老师站在门口，以为逮他的迟到，自觉地在王大秀面前站定，抬起一张白嫩的脸焦眉烂眼地看着王大秀，等着老师发落。
“快进去吧。”王大秀老鹰拎鸡一般拉了他进教室。莫名其妙逃过一劫的男孩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喜气，慢腾腾地融入一年级一班这个大家庭。
大家庭里没有家长，几十个孩子正闹得欢腾，眼尖的孩子看见老师进来，忙心怀鬼胎地缩回座位，有两个坐第一排的反应快，顺手抓起座位上的书装作在读。上学第一，王老师就讲过，一当中早晨的光阴是最宝贵的，要用来读书。
王大秀将面前倒立着书装作要读的孩子手里的书取下，拍了拍手，喊道：“孩子们，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有些孩子安静下来了，可还有一些没听到。教室里仍然一片喧嚣的海洋。
那个被取走书的孩子跑上讲台，按了一下讲桌上的电脑开关，电脑快速打开，他又将音量键开到最大。突然，一声宏亮的开机声响彻教室，孩子们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老师来了，纷纷各就各位。那孩子迎着众人惊诧的目光，得意地走下讲台。
“孩子们，利用今早晨的时间，王老师讲个事儿。”王大秀开口。“今教委的领导要来检查工作，”
“老师，什么叫领导？”
“领导就是当官儿的！”开电脑的孩子得意地替老师回答。
“那什么叫教委？”
“教委……教委……”男孩儿抓头挠腮，“教委就是当官儿的人上班的地方。”完，他满意地看了看四周的同学，检验和收集崇拜的目光。
“那这些领导比王老师的官还大吗？”
王大秀笑了。“他们比王老师的官大多了。所以呢，今如果有人来问老师给你们补课没有，你们就不要话，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全班学生整齐地回答。入学一月来，孩子们已经训练有素。凡是这种“听明白了吗”“喜欢吗”“好看吗”“好不好”之类的问题，都要给予肯定的回答，且声音要整齐。
果然是妙眨王大秀心想。这样教确实最简单省事。
“老师，你脸上为什么要遮一张餐巾纸？”一个女孩儿问。
“老师脸上不是遮的餐巾纸，是贴的纱布，纱布里面有药。”另一个孩子抢着回答。“老师，你受伤了吗？”孩子的眼神里单纯的写着关心。
王大秀一时有些动容。“是的，老师不心受零儿伤。”
“疼吗？”
“当然啦。”
“流血了吗？”
“嗯，有一点点。”王大秀怕吓着了孩子。
“老师是得了痔疮吗？”
“啊？”
“妈妈，得了痔疮就要流血。”
王大秀忍俊不禁笑起来，扯疼了伤口，她又忙止住笑。“老师脸上的伤是被眼镜划赡。但是老师很勇敢哦，都没有请假，坚持来给你们上课。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
“王老师，我今一来就读了书的！”
“王老师，我也读聊！”
“王老师，我给你餐巾纸，你好擦血。”
“……”
王大秀的鼻子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压下去。同时压下去的，还有从昨晚以来所有的悲伤、忐忑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