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不存在的诅咒

引发争执的那块地在镇外的巴尔尼大农场,距离布瑞尔镇很近,走几步路就到。

江北跟着凯瑟琳来到现场时,伯纳德和雷蒙德正站在地边上对峙,旁边还围着一些看热闹的镇民。

伯纳德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身穿得体的燕尾服,后面站着两三名仆从,神情有些发自骨子里的傲慢,一点也不像来这种地方垦荒的农户。

路上,据凯瑟琳向江北介绍,这个年轻人本身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他的祖辈伯瓦尔弗塔根在整个联盟却家喻户晓。

伯瓦尔曾担任暴风城的摄政王,在老国王瓦里安乌瑞恩失踪后,一直辅佐尚且年幼的安度因大帝管理政务,直到交出手中的权柄。

在对抗亡灵天灾的战争中,这位摄政王戴上了巫妖王的头盔,牺牲自己以遏制亡灵天灾的肆虐,人们感恩他的大公无私,无论是联盟还是部落,都对这位大公爵保持着绝对的尊敬。

弗塔根家族也是联盟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伯纳德弗塔根虽然只是弗塔根家族一个不入流的小分支的少主人,但也是实打实的贵族。

雷蒙德就没什么好介绍的了,这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脸风吹日晒留下的褶子,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一眼就知道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

这件事的性质显而易见,就是贵族群体仗势欺压平民百姓。

“伯纳德少爷,”凯瑟琳先介绍了一下江北,“这是镇上新来的牧师,我父亲的身体有些不舒适,由我和他来处理这件事。”

“你好,伯纳德少爷。”这两天江北观察海勒,学了不少牧师的礼节,像模像样地行了个僧侣礼。

“没问题,只要有人处理就好。”

伯纳德目光轻佻地在凯瑟琳脸上扫了扫,又瞥了眼江北,神态变得更加傲慢,苦行僧是最底层的僧侣,连容身的修道院都没有,社会地位比海勒牧师还低,根本不值一提。

“有一点我必须强调,我的祖辈伯瓦尔弗塔根曾为这个世界而奋斗,就凭弗塔根这个姓氏,我讨要区区一块土地不算过份吧,谁敢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伯纳德少爷,你的意见我已经知道了,也很尊重伯瓦尔大公爵,”伯纳德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凯瑟琳有些不快,“但我想听听雷蒙德的意见。”

“凯瑟琳女士,”雷蒙德老实巴交地说,“我本来不敢和伯纳德少爷争,但这块地我早就垦好了,种子也种下了。

现在已经过了播种的季节,没有这块地,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就算要换,能不能明年再换?”

他对伯纳德貌似有些惧怕,语气完全是在商量。

“那怎么行,我肯和你换地已经很客气了,”伯纳德的声音理直气壮,仿佛这块土地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我那块地比这块地的面积要大很多,怎么看也是我吃亏。”

“伯纳德少爷,你那块地在索尔里顿农场,离布瑞尔镇有半天路程,”有个镇民似乎看不下去,说道:“而且那是块山地,再大也比不上这块地长出的粮食多。”

其他围观的镇民大多是平民阶层,也议论起来。

“洛萨家族已经很富有,获得的配给又多,还来抢雷蒙德这块地,纯粹不让人活了。”

“就是,当初来垦荒时,承诺过谁开垦的地就归谁,现在雷蒙德开垦好了,又来和人家抢,以后谁还愿意垦荒。”

……

镇民们都偏向雷蒙德,伯纳德的脸色有些难看,大声说:“吵什么吵,这种纠纷一向归海勒牧师仲裁,现在海勒牧师的女儿在场,大家听她怎么说。”

镇民们安静下来,视线都落在凯瑟琳身上。

凯瑟琳心地善良,在她看来,这块地于情于理都该判给雷蒙德,但还没开口,江北拦住了她,“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这种事最不好处理,把地判给雷蒙德,不仅得罪伯纳德,也违背了镇守的意思,把地判给伯纳德,不仅难以服众,还会招致非议,两头难做。

江北不想凯瑟琳为难,刚才伯纳德咳嗽时,他注意到一蓬黑点飞了出来,伯纳德的胸部也隐隐有层黑光,体内明显有病菌的存在,从浓度上看,一两天内很可能就要大病一场,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们觉得这是片肥沃的土地,但在我这个僧侣眼中,这片土地却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好。”

江北走到那片地中央,只见这块土地确实很肥沃,土壤呈现灰黑色,农苗也长得绿油油的。

他把手藏在袖子里,抓起一把土,揉搓着洒落在风里,同时昂起头,嘴里“嗯哼噢啊”的叫着,像是在念一段咒语。

“我感觉到了……嗯哼哼……这片土地原来主人的阴灵不肯离去……嗯哼哼……他告诉我,只有认真耕种这片土地的人才能获得他的认可,还会诅咒那些想不劳而获的人,让他们生病……嗯哼哼……他的力量好强,我无法驱散……”

江北又哼了一阵,停下来问伯纳德,“伯纳德少爷,有个阴灵在这块土地上徘徊,他的力量很强,会诅咒不劳而获的人生病,你确定想要这块土地么?”

伯纳德目瞪口呆地看了江北一阵,“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牧师,你想用这种借口吓住我,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么?洛萨家族的人体内流着勇敢而高贵的血,就算有诅咒,我也不害怕,这块地我要定了。”

“伯纳德少爷,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江北发觉伯纳德比他想的要难糊弄,他平静地看着伯纳德那张傲慢的脸,准备把戏继续演下去,“既然你执意要这块土地,那我和雷蒙德先生谈谈,看他肯不肯把地让给你。”

江北把雷蒙德叫到一旁,假装询问他的意见,压着声音说:“我会帮你留住这块土地,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这块地让给伯纳德。”

“什么意思?”雷蒙德一愣,“这块地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要让给他?”

“这件事不好办,镇守大人已经授意把地判给伯纳德,你肯定斗不过镇守。”

面对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江北也不知道怎么在三言两语之间解释清楚自己的计策,所以干脆不解释了。

“不过你放心,这块地只会在伯纳德手上呆几天,我保证他最后会还给你。”

雷蒙德犹豫着不置可否,显然在考虑是不是能信任这位苦行僧,他虽然不是个精明人,可也不蠢,等伯纳德拿到这块地,肯吐出来就见鬼了。

“相信我,”江北立下了军令状,“拿不回这块地,我给你磕头道歉。”

在雷蒙德看来,一位苦行僧的承诺显然没多少份量,但犹豫了一阵后,大概觉得自己确实斗不过镇守,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但你必须保证把地要回来。”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江北把所有人叫到一起,提高声音说:“我已经和雷蒙德先生谈过,他愿意把地让给伯纳德少爷,我宣布,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归伯纳德少爷所有。”

当事者双方已经做出选择,围观的镇民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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