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庚寅沉冤(中)

“鄙人独孤仇,这是云清、云翊,外边两位是云殁跟云酆,兄妹四人乃司过盟四大尊者,还未谢过二公子救命之恩。今日若非二公子,只怕我们都要交代在那群爪牙手里了。事出紧急,冒犯之处,还请二公子见谅。”

独孤仇兀自说着这些,慕篱却是会心一笑。

转移话题吗?也罢,人家既不愿说,他也不是好事之人。

“前辈言重了,能与诸位英雄在此巧遇并‘侥幸’救得诸位,想来也许是天意。”

慕篱答得从容,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惧意,独孤仇对他的欣赏已如满溢的水,泄得到处都是了。

“可是,令兄今日助‘乱党’逃脱,二公子就不怕那些爪牙向楚天尧进谗陷害令兄?弄不好连令尊也会受牵连。”

独孤仇所言正中要害,天启帝是个怎样的人,慕篱已从父兄口中窥见一二。不管兄长在此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只要他参与了,都必定会招来楚天尧的猜忌,要知道,如今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盯着父亲的眼睛正愁没机会下手呢,若那些人再添油加醋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但慕篱对这些并不担心,浅笑答:“今日篱是意外遭‘乱党’劫持,兄长是为救篱而受‘胁迫’,此事众人有目共睹,何来助‘乱党’逃脱一说?”

独孤仇脸上笑意更浓,不住点头。

“至于前辈的疑虑,依晚辈之见,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哦?此话怎讲?”

“一者,听两位尊者适才所言,前辈似乎身中无解之毒,想来他们应在此毒上费了些功夫,定然认为前辈必死无疑,这么看来,他们此次任务也不算全然失败,对陛下也算有个交代,他们应无必要再节外生枝。再者,父亲若知他们为执行任务而不顾我的安危,必会迁怒于他们,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得罪父亲,毕竟与父亲为敌,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

“哈哈哈C,好一个慕二公子!不愧是枢相之子,将门之后,果然英雄出少年哪!哈哈哈……”

慕篱谦逊一揖:“前辈过誉了,晚辈愧不敢当。”

云清和云翊亦满目赞赏地看着他,就连马车外的两人都不禁满含深意地对视一眼。

云清、云翊同向慕篱揖道:“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

慕篱浅笑道:“你们先别忙着谢,我‘救’你们是有条件的。”

空气骤然凝结,车内三人皆面露微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慕篱难得孩子心性坏笑道:“看把你们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跟朝廷究竟有何过节而已,为何他们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这……”

云清、云翊双双露出为难之色,纷纷看向独孤仇。

独孤仇看着慕篱,似是在犹豫,又似在思考什么关键的问题。

慕篱原本也只是好奇而已,见独孤仇如此为难,他立刻又善解人意道:“前辈若是为难,不答也没关系。原是晚辈唐突,不该逾矩相问的。”

然而,独孤仇却连忙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

他忽而现出怅惘道:“我跟楚天尧之间的过节啊,这说来话可就长了。”

“盟主!”

云清想要阻止独孤仇,独孤仇只一摆手道:“无妨。”

云清闻言看了一眼慕篱,只好缩了回去。

慕篱狐疑,看来,他似乎真的问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

只听独孤仇幽幽开口道:“司过盟自创立至今已历十八载,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推翻天启朝廷!”

这个答案并没有令慕篱太过吃惊,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照独孤仇的说法,司过盟存在的时间几乎和天启帝在位的时间一样长,那也就是说,司过盟打从天启帝登基之初便已成立,而自成立之日起,他们的目标就是为了推翻天启帝?如此看来,司过盟与天启帝之间一定有着不小的仇怨。

“请恕晚辈冒昧,不知前辈为何要如此坚决地推翻当今圣上?”

“为报恩,亦为报仇!”

“报何人何恩,又是何仇?”

“报太子殿下救命大恩,报楚天尧逼宫篡位以及太子府灭门血仇!”

慕篱内心一震,但很快便明白了独孤仇所指。

“前辈说的,可是前太子殿下?”

大魏立国至今历两任君主开国之君昌盛帝楚耀宗和在位之君天启帝楚天尧,而被册立东宫的只有三个,一个是当今太子楚隐,一个是天启帝之嫡长子楚斌,还有一个就是昌盛帝之嫡长子楚天祁。以司过盟崛起的时间来看,楚斌和楚隐显然都不可能,那就只能是楚天祁了。

独孤仇点头答:“正是!”

慕篱略一沉吟,看来这其中大有文章,不曾料到,名震江湖的司过盟竟会与前太子楚天祁有所关联。

“要说明这段恩怨,我首先要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独孤仇只是我行走江湖的化名,我本姓云,名霆,字惠声,云家曾是官宦之家,家父身居中枢要职,不料官场险恶,家父遭奸人陷害,一朝蒙冤入狱,我云氏险遭灭族,是太子殿下御前呈冤,力证家父清白,为云家翻案,我云家上下才得以保全。洗冤之后,家父便毅然辞官归隐,而我亦不愿再涉足官场。若非太子殿下,云家早已断子绝孙,此恩此情,云氏子孙世代铭记!”

独孤仇忆起前太子楚天祁,当年之惨状好似又浮现在眼前,不禁热泪盈眶,满腔悲愤。

“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心怀天下,大魏若得此贤主明君,当为苍生之幸,社稷之福,可谁知狼子野心的楚天尧为夺大位,竟不惜谋害惺孙,妄兴兵戈,剑指宫城,血洗太子府!此仇此恨,云霆至死铭刻在心!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为太子殿下讨回公道!不推翻楚天尧,我誓不罢休!”

“……原来如此。”

慕篱总算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兀自低头默叹。当年那场震动乱世的血腥兵变虽事隔多年,但他亦有所耳闻。据说当年的帝都一连数日干戈不止,刀兵不息,杀声漫天,烽烟四起,堆尸成山,血流漂杵!即便只是从老一辈人口中听得只言片语,慕篱也能想见当年兵变有多惨烈。

“难怪这么多年来,朝野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敢再提及,是以鲜有人知晓个中详情。”

“呵!他当然不敢再提,因为他怕世人知道真相!”

“……听前辈此言,莫非当年之事还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二公子当真以为事情如此简单吗?当年兵变之后,侥幸活下来的人,但凡稍微知晓内情的,不是离奇死亡就是无故失踪,就连皇室之人也不例外,二公子认为这是巧合吗?”

“……”显然这不可能。

“那一年,大魏刚立国没几年,昌盛帝因伤不治命不久矣,按理说太子殿下继承大统乃天经地义,可谁知楚天尧竟暗中买通了钦天监,诬陷太子殿下那尚未满月的惺孙是‘亡国孤煞’,还说昌盛帝之所以病重,也是因‘亡国孤煞’带来的灾厄所致!可恨一向英明神武的昌盛帝竟然听信了钦天监的谗言,盛怒之下竟下旨赐死惺孙!”

“……如此荒谬之言,太祖皇帝怎会相信?!”

“呵!有句古话叫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想必二公子一定听过。”

“……可那是他的亲皇孙啊!他竟下得去手?”

“哼J家历来就冷血无情,亲情于他们而言从来都只是个笑话!昌盛帝即便再英明神武,可到底也只是个凡人,终究也还是怕死啊!”

慕篱唏嘘不已,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有几人能料到,那场巨变的起因竟是“亡国孤煞”这样一个可笑的预言!而那无辜的惺孙竟是枉死于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独孤仇抬头望天,满目悲怆道:“可怜惺孙尚在襁褓中就遭此不幸,他甚至连开口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啊!”

尽管已经事隔近二十年,可慕篱依然能感受到独孤仇深切的悲愤与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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