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可坚持的最终目的，换来的不是解脱，反而是更加沉重，那些东西背负在他的肩膀上，他扔不得，留不得，选择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的可能性。
霍灿忽然觉得自己输了，输在了一颗真心上，输的彻彻底底。
“霍灿，霍……”
程寻看着男人走出了房间，影子彻底的消失不见，她忍耐着那份尚在的心惊胆战，此刻比刚刚更加痛苦，她疼的难以呼吸，却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霍灿……”
程寻坐在床上止不住的抽泣着，眼里模糊了一片，直到她忽然发现床边多了一双腿，才猛然的抬着头看过去。
霍灿皱着眉头，眼里尤为复杂的看着自己。
“嗝……”
程寻哭到打嗝，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脸窘迫和悲伤的看着对方。
面前的男人，眼角处也多了些湿润，他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听一道解释，哪怕这个解释没有任何说服的力度，可霍灿难以争过自己的真心，那里鲜血淋漓，从他猜出了答案之后，他一直在等着这个女人的难言之隐。
所以走了一半的霍灿，还是走了回来，这是给他自己一个解脱，或者从此一别两宽，或者亲自送她上路，真心再痛苦也始终抵不过恨意的强烈。
从霍灿回来的这一刻，程寻忽然不恨他了，不恨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好似自己跟自己做了妥协一样，以前那些压迫着她的，束缚着她的，紧逼着她的，终于等来了云开见月明的一刻。
“我的命是你三叔救下的。”
程寻抹了一把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张开了手，却什么都握不住，这一刻她突然的明白了，一旦尝试剖开心里的痛苦，往昔封闭的所有，都会汹涌奔来。
“那时候，我因为发烧了请假回家了，可我谁也有提前告诉，等我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着了火，到处都是救护人员，我怎么跑过去都过不去，没有人听见我的哭喊声，再然后我被告知，父亲，爷爷，奶奶，都在大火中丧生了，而我母亲逃过一命却也成了个植物人，这一辈子都难以醒来。”
程寻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霍灿的手，哭肿着一双眼睛，却是艰难的回忆着什么，那些回忆在程寻的脑海里这辈子都不愿多想一次。
“那时候我尚未成年，我妈妈也需要用钱，是你三叔匿名资助了我，在工作后我也一直在还钱给他，因为我不想欠任何一个人的，尤其是霍家人。后来他找到了我，告诉我这是霍家欠我的，可我很早就知道了，知道我的家人为何而死，出事的前一天我爸爸给了我一本日记，上面记录着他从霍家发现的端倪，记录着霍星很可能会遭遇不测，以及告诉我如果家里一旦出了事情，我要怎么做，要去找谁帮忙。”
程寻仰着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霍灿，她双眼被眼泪遮挡了，这个男人的面容她看不清楚了，更加害怕此刻他就离开了，只能牢牢的拽着他的手。
这么多年了，这把利剑始终插在程寻的心底，她没有一天可以睡好一个觉，没有一个晚上不是辗转反侧的，她的心没有一天不痛苦，因为仇人就在眼前。
“所以我费劲心机的去找你，我找了你很长的时间，两年前在贵州那次是你吧，你的影子刻在我的心里，我想自己不会看错的，只有通过你我才能更多的了解霍家，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找到霍星死亡的真相，而我也会查出设计程家真正的凶手是谁。”
霍灿听着程寻的话，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怒火和复杂的感情，他们交织在一起，不断的叫嚣着，仿佛谁也不服气着谁。
“没错，一开始我就是有心计的接近了你，我要通过你的手为程家报仇，因为我不甘心，就算我爸爸告诉我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也不甘心，凭什么你们自己的争权夺利要波及到无辜者的生命，你们拿着那点施舍拿着对我的好意，我就要忘记仇恨，感恩戴德吗！”
“呵呵……”
程寻嘲讽的笑了笑，这世上谁又能说真的了解一个人，人心最不可测了，她早早就明白的道理，现在说开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也想过自己来报仇的，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是你四叔做的，但毫无理由，因为幕后推手一定还有人，可不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去查找那些证据，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我终于明白了我面对的敌人是多多么的强大，哪怕拼了自己依旧撼动不了任何，只有找到势均力敌可以抗衡的那个人才能帮我报仇。”
看着程寻面色上的难掩的痛苦，看着她说出的话，那些话里带着针扎一般的痛，他的心里咯噔一声，密密麻麻的痛点袭来，一面是真心，一面是理智，一旦交汇了，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的沉重。
“你回霍家的第一年我是见过你的，不过就是擦肩而过，当年你三叔问我，觉得你会成功吗？我毫不犹豫的就赌你了，因为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相同的不甘心，看到了更加强烈的仇恨，那些东西一旦在你心里盘固，总有一天你会把刀尖对准那些人，洗刷出一个真相。”
“所以，当时我赌你赢，现在赌你赢，以后也赌你赢。”
程寻转过头，看了一眼霍灿，男人顺势的坐了下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摸进兜里拿出手帕递给对方，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他默不作声的替她慢慢的擦着泪水。
“你不怪我吗？”
程寻有些讶异着，霍灿此刻的举动，明明自己这席话都是坦白，也道出了她设局把霍灿一定意义上看做棋子的，但对方没有任何回答。
现在她心里的围墙已经轰然倒塌了，程寻不知道现在究竟以何种语言来形容这一分钟里自己的感受，也许每一个人的人生注定要沦为一次刻骨铭心，之余爱情，也关乎于别的，一生一次总也忘不了。
“我曾经想收手过，即使再不甘心，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抵，因为我的命很值钱，很珍贵，是我爸爸用尽全部苦心换来的，你三叔救了我也庇护了我这么多年，不然我一定早就死掉了，承了他的情，我是必须要还的，因为我不想欠霍家一分一毫，他也没有想利用我对你做什么，他和我之间，以前就什么都没有，现在更是陌生人一般。”
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浮起了一丝浅笑来。
“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我很快就知道了，但我再次的输了，一败涂地，不过输在你的手上，我也不亏了。”
程寻看着霍灿，他身披着光芒，远隔着自己的围墙之外，她努力的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两手空空，越是努力越是离得越来越远了，直到光芒黯淡了，她才明白，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最后一道围墙已经破裂了。
程寻低下了头，忍住了再次落泪的冲动，以前她知道霍灿在乎自己，所以明白只有示软和眼泪在他的面前才是管用的，但在这一刻里，她忽然不想用这些了，她累了，最好借此解脱了。
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都离开了以后，程寻就知道了，再没有什么世间的美好了，所有一切都落败了，徒留着一道光影支撑着自己多活了这些年，也该落幕了……
仿佛是走近了迷局之中，明明自己才是下局者，偏偏一时间被迷乱了心，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成为了局中人，这一路蜿蜿蜒蜒，曲曲折折的，终于在余晖落幕之前找到了心里的归宿，霍灿的手心里清楚的感受着另外一个人的温度，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是紧紧的握住的，不知怎的使他突然的想到，很久之前，有人对他说过的话。
“你要慢慢的长大，因为等你真的长大了，就要面对身边的人都会离开的准备。”
“十八岁之前，我的世界缤纷多彩，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认识兴趣相投的人。”
霍灿淡淡的开了口，余音里没有一丝杂乱，他看着程寻继续说道。
“十八岁之后，我的世界一片黯淡，没有任何的色彩，破裂的深渊总在背后凝视着我，它们始终在等着我坠落，我以为我会一直在黑暗前行，亲手覆灭掉我最痛恨的这个家族。”
他凝视着程寻，看着她满脸的痛苦模样，看着她哭红的双眼，杂乱的头发，看着她红肿的嘴唇，满是红痕的肩颈，被撕破的衣服下尽显适才的画面。
“两年前在贵州遭受算计的时候，我已然当自己是个死人了，没有心，便没有魂。”
“我曾扪心自问，你到底是谁，你会对我的计划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动心了你就是软肋，与其让别人来威胁我，不如我亲手了断了，在前一刻的时间里我就是这样想的，即使听了你的解释，我也不会放过你，但现在我明白了，程寻，我和你之间一开始就注定了，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