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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回 战起

落葵抠着窗棂上的红漆,眸色微暗,轻声道:“苏叶,裂魂之后,我怕是要睡上百年,茵陈与空青便交给你了。”她沉沉望了苏叶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下去,苏叶便接口道:“你放心,他们俩若是有半点闪失,我就把我的修为渡给他们。”

暮色四合里,天色猛然间便阴沉了下来,沉闷的令人憋气的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暗沉如浓墨般的铅云闷在天枢宫的上空,隐现丝丝红光,诡异压迫之感悄无声息的弥散开来。

平地里响起几声天雷,劈在天枢宫之上,屋瓦在一声声递过来雷鸣声中纷纷坠地,神魂殿中两盏挨在一起的神魂灯红光大作,哀鸣声声。

数日后,南方开启护荒大阵,并传出消息,南帝闭关,一应事务均由苏叶帝君代为料理。

日头渐高,晒进殿内,顿生暖意,在这暖意融融间,落葵缓缓醒来,昏睡中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那些竟都碎成了一片片,记不起丝毫要紧之处,只记得些许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

她睁开双眸,入目的便是空青熬得憔悴苍白的脸庞,不禁长泪缓缓,空青一下子紧紧揽住她,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苏子如何了,孩子,孩子怎样了。”她嗓子倒了,只觉口干舌燥,一出声喉咙便扯的生疼,空青忙递了盏茶过去,瞧着她一饮而尽:“孩子无事,苏子亦无事,你放心。”他眸底满是水雾,怔怔间便滑落满脸泪水,握着她冰凉的手,歉疚道:“青黛被罚下界历劫,只是她害你和苏子受了这许多罪,我却不能严惩她,为你们讨个公道,是我没用。”

落葵缓缓摇头,一双眼眸满是赤红,药君说她体弱,虚火却旺,再加上妖族和人族的血脉杂乱,调理起来颇为棘手,抬眼怔怔望着窗上摇曳的树影,如同那些颠沛流离的过往,她抬手抚上空青的心口,忍痛道:“空青,你这里痛不痛,她对我说,你为了找我,受了神魂之痛,要我也尝一尝同你一样的痛。”

“不痛,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空青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

落葵眸中溢满水雾,哀声道:“空青,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走的这样远,不该喝了那么多忘川水,让你找我找的这样辛苦。”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头,痛苦道:“可我喝了那么多忘川水,前世什么样儿,我都忘干净了,一点也记不得了。”她眸光微暗,只觉心间一阵阵碑袭过,眼前这个人究竟瞒了她多少事,骗了她多少回,从前究竟伤她有多深,才会在隔世赎罪,她眸底的水雾倏然不见,只余一层层酸涩漫过,死死咬住下唇,要出一排泛白的印子,缓缓道:“空青,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她说的都是真的,是么。”

空青探过身去,将她揽入怀中,哭道:“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从前的事,会不肯原谅我,如今我们在一起,前尘往事究竟怎样真的要紧么。”

落葵冷眼瞧着他,唇边却逸出诡谲的笑意:“是,前尘旧事,忘了便忘了,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这样好,我为何要恨你。”

空青双手捧着她的脸庞,迟疑道:“落葵,从前是我伤了你,都是我的错。”他轻轻抚着她的背,颤声道:“你若真的想知道,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药君说你身子虚,得多歇着。”

落葵依言躺下,默默闭上眼睛,有凉风自窗缝袭过,她喃喃道:“风大,空青,将窗关了罢。”她的泪在紧闭的眸中打转,只觉眸底,鼻尖一阵阵酸涩,天宫与黄泉皆是苦寒之地,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她缓了缓,一字一句顿道:“空青,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青州,你送我走罢。”

空青正在关窗的手猛然停驻,两行清泪无可抑制的流下,顿了一顿,他含泪柔声道:“好,我都依你,只是你独自在青州住着,我放心不下,我送你去北山罢,苏子在那,川谷又是你前世的大师兄,一向宠着你。”

落葵将头埋在锦被中,任凭泪在心底流淌,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过身死死咬住被角,以唇齿间的痛意来抵御心底的痛意。

一时间二人无话,一室寂然。

“君上,北山神君来了,还带了个不知名的仙君。”玉枢进来回禀,落葵一惊,忙探出头来拉住空青的手,颤声道:“川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苏子出了什么事。”

空青抚了抚她低垂在床沿儿的长发,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温言道:“放心罢,苏子什么事都没有,等你好些了,我就带他来看你。”

不过片刻功夫,空青便含笑进来,捧着落葵的脸庞温言道:“你猜猜川谷带来的那个不知名的仙君是谁。”

见落葵皱了皱眉头,空青弹了下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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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就知道你猜不出,是苏子,苏子这小子此番因祸得福,竟然修成了仙君,还真是命好。”

话音未落,苏子便已笑嘻嘻进来:“什么命好,我若知道修成仙君几乎要将命搭进去,打死我也不做这个仙君的。”

落葵冷哼一声,撇了撇嘴奚落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子掩饰的轻咳了一声,牵过她的手,轻声笑道:“好了,我们不说旁人了,我们得回青州一趟了。”他对上落葵探究的眸光,沉声续道:“如今凡间已过了三年,两个月前云楚国新帝继位,但霖王趁着天下初定,联络了东闽国和北谷国分别攻打南祁国和云楚国,现下已打到青州城下了。”

青州。

自从东闽国和北谷国围城的那日,整个青州上空便聚拢起厚厚的层云,云层越来越厚,黑压压阴沉的,如同一只喋血怪兽,随时可能张开大口吞噬掉整座青州城。

贴着地面隐隐传来轰鸣之声,一声声由远及近,像是擦着耳畔而过,震耳欲聋起来。一阵阵风夹着大片大片墨色的尘土,在空气中氤氲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数十万大军在青州城外宽数十丈的护城河边对峙起来,原本澄碧见底的河水此时竟泛起诡异的血红色,河中的生物全然没了踪影,两岸的繁花古木皆没了往日的嫩翠娇红,像是被墨汁层层尽染,生出刺目发亮的墨色。

猛然间,一声声幽然催人心碎的铃铛声响起,虚空中泛起一圈圈血色涟漪,随着那铃声渐行渐近,平静的护城河像是活了起来。从河底最深处泛起数十丈高的殷红巨浪,而浪头之上,盘着一条血色巨蛇,吐出猩红的芯子,一股股腥臭扑面而至。

苏子抿了抿发干皴裂的唇边,他领大军在青州城外战了数日,经了大小数十仗,如今终于到了一决生死的时刻。他手中的龙泉剑长吟一声,脱手而出,化作银色巨龙狠狠击在了血蛇的七寸处,那血蛇嘶鸣一声,一双如血窟般的眼眸中传来一阵阵簌簌响声,从里头飞出数之不尽的蝙蝠,双翅扇动间不停的滴下血来。

铃声变得急促而尖利起来,伴着刺耳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滴血蝙蝠自口中喷出粘稠的血液,与巨浪搅在一处。顷刻间,巨浪化作呼啸不断的冷箭,扑向苏子和他身后的数十万大军。

而在此时,虚空中探出一只纤纤素手,指尖红芒一抖,两岸的繁花古木尽数微颤起来,登时自枝头亦生出血色的长蔓,夹着风声缠上冷箭,带着一声声诡异凉笑在箭林中蜿蜒漫开,伴着轻微的爆破声和短促的哀鸣声,那些冷箭化作一团团白光闪过,缓缓升上半空,点亮黑漆漆的天幕,竟像是在白日里悬起了点点星辰。

“师兄,这是天绝地灭仙阵,看来此战有仙者插手,那仙者交给我了。”素手指向血色巨蛇,笑道:“那阵眼处的丑家伙就交给师兄了。”虚空中响起轻轻凉笑,只见那只纤纤素手微微一扬,掌心中一截血色藤蔓泛出刺目的红光,生发出无尽的枝蔓来,旋即茯神的身影没入黑云深处,黑云几个颤抖,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破之声。

见此情景,苏子微微一怔,眸色寂寥而歉疚的暗了下去,极快的收起五味杂陈的心思,咬了咬牙,一口精血没入龙泉剑,原本平静的悬在虚空中的长剑,剑身一阵嗡鸣,浮现出一个个旋转不定的金色铭文,苏子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持剑,迎向密密麻麻的蝙蝠。

这诡异的一幕,在青州城外持续了一个时辰后,渐渐归于平静,半空中的黑色层云散尽,一杆疮痍的战旗迎风飘动,格外寂寥,一眼望去,满地的残肢断臂和血色茫茫,护城河水和两岸的花木已恢复往日的颜色,河水蜿蜒过坠入河中的落叶残花,静静的逝向远处,一只通体黑亮的乌鸦落于断枝,难听的呀呀直叫。

残阳似血,融金般洒落在苏子身上,只听见虚空中传来一个女子吃痛的闷哼声,他脸色微变,迎着天边欲落未落的一线明亮金色而去,抬眼相望,一只巨大的凤凰口中喷出熊熊烈焰,燃上了半天天际,热浪滚滚而来,而烈焰最深处,茯神身前浮现出一朵又一朵蓝色茯苓花,苦苦阻挡着烈焰焚身,而每一朵茯苓花被烈焰舔舐殆尽,她的脸色都随之白上数分。

苏子眸中厉色一闪而过,周身气息大涨,缭绕着冰寒之气闯入烈焰,单手揽住气息衰败的茯神,龙泉剑浮在身前,像是个巨大的冰块,冒着丝丝极寒之气,在烈焰中涤荡一番,熊熊烈焰冒着黑烟熄灭殆尽。

凤鸟见状,周身气息一敛,化作一个美目温婉的女子,一袭水蓝色宫装,俏生生的与苏子二人相对而立,她打量了一眼苏子,冷哼了一声:“竟然是你,许久不见,你竟然也能修成仙君。”眸光微错,瞥见下方情形,嗤笑了一声:“尽是些个没用的废物,白费了本宫血祭了数万生灵布下的仙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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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抿了抿薄唇,冷冷一笑:“原来是你,我原还想不通,凡间怎会有人能布的出天绝地灭仙阵,不过半夏,凡间的改朝换代于你并无好处罢。”

“好处,自然是有的。”半夏扬起头,眯着双眸微微失神,转瞬清淡的一笑:“她若是死在战中自然是好,若不行,本宫不介意亲自送她一程。”

“你就不怕仙规严惩么,就不怕空青震怒么。”龙泉剑一声尖利鸣叫,指向半夏,苏子厉声诘问。

半夏恨得咬牙切齿起来:“我只想让她死,只想让她灰飞烟灭再无轮回,旁的我什么都不怕。”她长舒了一口气,竟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几乎流出泪来:“他怒不怒的与我何干,左右他不会娶我,只要他痛不欲生,我就痛快了。”她抬眼望着苏子,笑道:“可惜了,他领兵出征去了,来不及回来看你们灰飞烟灭了。”

言罢,她抬起一条手臂,跳跃的金弧在她的臂间若隐若现,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杀意在虚空之中隐现,她的掌心向下,恶狠狠的一捞,一顶金丝织成巨网向着苏子二人迎头罩去。

重重黑云中金色的符文闪动,裹挟着声声爆破向青州城中落去,被符文击中的人和物,皆在转瞬间被熊熊烈焰燃过,化为飞灰,城中陷入一片火海,哀嚎阵阵。

此时,一道金色符文落在了公主府外,击中了逃命人群中的一人,那人顿时被烈焰烧的惨叫声声,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化作阵轻烟。人群登时大乱,此时公主府中门大开,将人群引入府中躲避。

这时辰分明是白昼,可天却是漆黑如墨的,层云中不断落下符文,城中的哭喊声此起彼伏,没有一处房舍幸免于难,公主府中也成了一片火海。

不远处腾起一阵浓烟,旋即传出巨大的爆裂之声,落葵吃了一惊,扬眸一瞧,推开杜衡的手:“好像,好像是宫城方向,去,别管我,去看看。”

“主子,宫城那有郁道长,不会出差错。主子的安危,属下不能不管。”

话音方落,从外头冲进来一路人马,为首的头戴高冠,身着黄袍,身侧立着绝美的曲莲和白衫的京墨,那人一笑:“小妹这是要上哪去,城中这么乱,何不去三哥那躲躲。”

落葵眸光微闪,清冷的一笑:“城中这么乱,只怕三哥也无法独善其身罢。”

说着话的功夫,符文停下了坠落,可黑云却一朵朵落了下来,看似沉甸甸的层云,落下时却轻飘飘的速度极快,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将青州大半覆盖,被黑云覆盖之处,花木极快的枯萎,百畜瞬间变成死物,虚空像是被凝住,没有修为的寻常百姓顿觉呼吸急促而艰难起来。

落葵大惊,望住霖王艰难道:“三哥,你究竟,究竟做了什么,你要,要毁了青州城么。”

霖王摇头,惊恐的望着四围:“没有,我没有,我只是,是她找的我,她说布下大阵,就可以,就可以逼二哥退位,就可以如我所愿。”

城中的的惨叫声停了,变成了死寂一片,落葵长叹了一声,沁出泪来:“三哥,青州城完了,云楚国,要灭国了,三哥,如你所愿,你要名留史册了。”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我还没有登基,云楚国不能灭国。”霖王察觉出了异常,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人利用,他眸中厉色一闪:“曲莲,京墨,随本王迎战。”

话毕,三人腾空而起,向城外最深最重的黑云跃去。

而极高极远的虚空中,苏子将茯神推开,温言道:“师妹,离远些。”

茯神似乎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双眸莹莹含泪,望着他连连摇头,苏子只躲开她的一双泪目,轻点了下眉心,双手在身前结成诡异的姿势,而封印在茯神体内的玲珑血棺登时蠢蠢欲动,不受控制的飞跃而出。

苏子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按在左臂上,那左臂登时化作血雨纷纷,没入玲珑血棺之中,血棺上铭刻的符文如活过来一般,纷纷钻入他的身体,他吃痛不已的大喝了一声,浑身的肌肉骨骼比从前粗壮了三成有余,而气息一路上涨,从仙君涨到真君,一路诡异的飞涨,直到堪比神君之时,那符文才哀鸣一声化作虚无。

而此时的苏子一身白衫尽数化作血袍,一双明眸赫然成了血眸,这一切只在转瞬间便完成,他妖异的扫了半夏一眼,提着龙泉剑,发了狂一般冲了过去。

青州城外的这一仗终是胜了,胜的艰辛而惨烈,数十万大军活下来的不足十之一二,且都身上带伤,战力全无,就连霖王也死在了战中,苏子被杜衡杜松抬回水家时,一条手臂已不见了踪影,潺潺而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衫,丁香握着他的右手哽咽起来:“苏子,苏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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