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军械战术
兵部，大堂内侧厅。
兵部尚书丁汝夔端坐主位，他下首两侧分别坐着职方司郎中郭乾、王尚学，员外郎殷正茂，主事白庆丰四个人，而丁汝夔下首摆着一张圆凳，赵期昌一袭素白衣袍正坐。
因倭寇屡屡侵扰东南，原来的员外郎谭纶下放到受灾严重的台州担任四品台州知府。
丁汝夔放下赵期昌呈送的文案，捏须问：“为何赵将军所要的一千杆火铳点名要佛郎机人的类似的？”
“大司马问这是什么意思？”
丁汝夔眉目肃重：“没别的意思，论火器威力、射程又或是精准，我大明自有优良火器可胜佛郎机火器。赵将军指明要与佛郎机类似，这让本部有些不明白。若是赵将军言之有理，本部即刻调拨匠人、图纸于兵杖局锻造。”
赵期昌双手搭在膝上，他如今是白身充任将领，算是一种戴罪立功的行为，看着丁汝夔微笑着：“大司马，在下见识过的火器质量层次不一，集中使用效果差强人意。又听说佛郎机火铳在威力、射程、轻便上表现不俗，是故希望兵部能仿造一批列装我部。”
以现在葡萄牙火铳为标准，大明的确有着各种各样的火器，这些火器分别在射程、威力上能超越葡萄牙火铳，但是在可靠性、轻便方面比不上葡萄牙火铳。
以重量为划分界线，与葡萄牙火铳等重的大明各式火铳中，没有一个综合性能能比得上葡萄牙火铳的。
这么说也有些绝对了，有些火器设计的挺丰满，样品也是能经得起考验的。可打造的过程，大面积装备的过程中这一切都就成了问题，对军士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赵期昌的陈述，丁汝夔听来心中不爽：“赵将军的意思是我大明的火器比不上佛郎机人的？”
“不，在下的意思是佛郎机人的火铳相较于各处各式火铳，更适宜我部使用。”
现在军中根本不缺火铳，缺的是符合赵期昌要求的火铳，所谓的佛郎机火铳就是一个概念。赵期昌需要的是符合自己要求的火铳，同时这个火铳的列装速度一定要快！
兵部一直在仿造佛郎机火炮、火铳，并在原基础上加以改进。赵期昌需要的就是兵部生产体系里的工匠，材料由宫里出，火铳生产过程中赵期昌再稍稍改进一些，就能得到符合他心意的火铳。
火铳集中使用？
野战时，赵期昌就没想过搞什么铳兵三段射，或者搞大炮兵主义……现在的火铳、火炮还有后勤无法满足这些战术的基本要求。
现在他需要的就是二十步内弹丸散布小，发射机构可靠，轻便的火铳，这类火铳是给黑旗重装混成千总队装备的，目的就是保证突击混战小队内的火铳手能在十步之内能对目标一击必杀！
丁汝夔见赵期昌言语打马虎眼，也不以为然看向右首第二的白庆丰：“白主事，东宫诸军一切所需火铳由职方司抽调各厂工匠，务必三月内完工。”
白庆丰起身，拱手：“大司马，这应该由武库司杨主事来负责。”
丁汝夔摆手，一脸不耐烦：“你觉得除了你之外，部里还有更合适的么？”
白庆丰神色悻悻然，俯身：“下官遵命。”
他落座后，丁汝夔拿起文案对赵期昌晃了晃：“赵将军所部理应配备中、型佛郎机火炮，为何这回赵将军又弃佛郎机而不用，想要研发一种新式的小型火炮？”
正德年间击沉葡萄牙武装商船后，就打捞出了一些佛郎机火炮，并根据这些火炮为原型进行研发、改进，有了大型攻城类、中型城防、船载类、小型野战类三大类。
赵期昌姿态如旧，平静回答：“我军与鞑虏作战无非是增援、奇袭或遭遇战，而鞑虏又无城可守。是故，一切行动不便的火炮、或射程远专为攻城而造的火炮于我部而言皆是拖累。因此，我部需要一种轻便易于携带，能抛射散弹压制敌军的新式小型火炮。”
丁汝夔缓缓点头，露笑：“明智的选择……本部也想不明白为何九边守将屡屡上报请求神威大炮，原来区别在这里。你赵梅川想的是打出去，不在乎火炮威力，在意的是合适与否。而九边守将多畏惧野战，想着依靠大炮神威怯敌于十里之外，这说小了是畏战，说大了是有负国恩啊。”
赵期昌微微垂头：“大司马谬赞了，朝中、世人看来我部终是缺乏可靠战绩，认为我部徒有虚名不值一提。就连在下也是如此看待的，未能重挫鞑虏锋芒前，在下不接受任何的赞誉。”
丁汝夔点头嗯了一声，扭头看左首第二的员外郎殷正茂：“适应东宫兵马的炮型必然也适合九边敢战部伍，所以这种新式小炮必须重视。你放下手头事情，部里一切用得上的人物随你抽调，务必协同赵梅川为国朝确立一种适用广泛的轻型步军小炮。”
殷正茂起身拱手，俯首：“下官领命。”
丁汝夔继续说：“不要自以为是，登莱推旧陈新仿造并加以改进的镜甲可见赵梅川利兵、利国之心。不论兵甲火器，于部伍而言皆是爪牙。能增强东宫兵马战力的军器，自然也能增强国朝各处兵马。这是为国谋求爪牙之利的利国大事，此事有大担当，自然也有大功勋。”
殷正茂抬头看着丁汝夔静静听着，听完重重俯首：“下官绝不辜负大司马栽培之恩。”
丁汝夔抚须轻嗯一声后，殷正茂这才落座，眉宇肃穆仿佛真的两肩牵系着利国大事一般。
其实这就是一桩白送的功劳，因为赵期昌已经确定了这种步军专用的小型火炮形制，通过形制、参数兵部一帮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东西的实用性。
可以这么说，赵期昌设计的这种步用小型火炮会取代诸如‘百虎齐奔’之类的战阵压制性火器。
军中弓手部队的存在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压制敌军；自然也存在一些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代替弓手部队对敌军进行压制的火器。
百虎齐奔就是典型的战场压制火器，你可以将这种东西看作超简陋版本的喀秋莎火箭发射车。一枚枚火箭战前固定在车上孔洞中，需要时点燃引线，在火药推动下一部箭车会有百余支火箭乱糟糟、在烟雾、声光的衬托下飞出去。
这种东西杀伤能力自然很低，但却是稳定阵线，扰乱敌军骑军突击、或步军阵列的有效武器！
赵期昌设计出来的东西就是强化版本的掷弹筒，专业的称呼叫做臼炮，也就是戚家军所使用的虎蹲炮。
两尺长的炮筒，拳头粗的口径，在加上底座、支撑架，就能组成一口可以随意调整射角高低的臼炮，填装的自然是碎石子或铁砂。
这种发射散弹的小臼炮，对正规装甲部队，有准备的部队杀伤效果很低，却拥有该有的扰乱能力；对于流民军这种无甲部队，这种小臼炮就是神器！
现在兵部要做的就是召集优秀的铸炮工匠，使用宫里调来的材料，在东宫系文武监工下进行初步的磨合，确定一种低成本、较高性能的铸造方案，然后就是大规模的铸造！
这种小臼炮，是赵期昌专门给军中青旗轻装步军千总队准备的。
青旗轻装步军担任辅军角色，充当弓手部队，为正面抗线的红旗枪阵步兵提供各方面的协助。枪兵最需要的就是侧翼安全以及远程支援，小臼炮配合箭雨，足以保护红旗枪阵步军的侧翼，并能有效干扰红旗枪阵步军对线的敌军。
毕竟这种小臼炮是很轻便的，三两人就能扛着一具填装好的小臼炮跑出阵列，支好底座、支撑架后，就能发射！
一炮打完就能拆成三块主要部件后撤躲在枪阵侧翼，在其他部队掩护下重新填装，再伺机脱离阵列进行打击。
这种打击的致死效率不高，但只要能打伤、干扰敌军的秩序那就没问题了！
赵期昌从来不会期望在正面对线时斩杀足够的军功……军功都是对线成功后，在后续追击溃敌时产生的！
红旗枪阵步军抗线，青旗轻装步兵进行各方面的辅助，关键时刻黑旗重装步兵进行突击或补位。
这就是赵期昌规划的战术，非常呆板，摆明了就是要与敌军拼士气、拼体力、拼配合、拼人力、拼组织的蠢笨办法。
战略上可以取巧，战术上必须硬打硬拼！
唯有能打呆仗的军队，才有资格玩儿各种战术，因为任何的战术都有素质要求。这些素质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执行力，能一板一眼老老实实打呆仗的部队，其执行力不需要质疑！
出征宣大头一回跟鞑虏大部队交锋，没有相关的经验，赵期昌并不准备玩儿什么战术，他打出宫的那一刻起，就确定了战术，那就是打呆仗、笨仗！
这种最为保守的战术，也是最保险、保本的战术。
只要他的军队不乱，鞑虏啃不动这支死板僵硬的部队，自然不会跟他死拼。
毕竟鞑虏是部落制度，各部头领跟着俺答抢钱抢粮很积极，可要啃硬骨头……没人会那么傻，那么热情的为俺答而牺牲自己的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