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选后

历来门庭冷落的华阴郡公府,今儿个晨起,天儿方才泛出腥白的光景,便开始喧哗起身来。一辆接一辆绣锦华盖的黄漆车驾残卷着尘土紧接而至,幕帘里伸出象牙骨一般水嫩白润的手掌,掀开一角,走出个顶个花丛锦蔟的佳人儿,由丫环们搀抚着,风抚斜柳一般婀娜娉婷地进了郡公府的红漆正门。从新粉饰修整过的门庭由于了这些许千花百艳的颜色,亦生生变的烁烁生辉。

郡公府的麒麟脊黄璃瓦上映射出刺眼的光晕时,一块洋红的锦毯从正门中流泄铺陈而下,扬眉吐气儿的华阴郡公夫妻,带着华阴府邸中的几位大爷,抬头候在石阶下,恭恭谨谨地把归省的皇贵太妃迎入府中大厅。

浓香的暹罗清茶奉上去,头亦叩了,吉祥话亦讲了,闲杂人员回避出来,在院儿中廊下边屏气儿凝神地站立着,激跃地攥紧了蔟新的袖子,支生起耳朵留心堂中的响动。

粉娇玉贵的美女佳丽们低垂着头,婀娜娉婷地进了房,万紫千红跪了满地,依照尊卑长幼依次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回皇贵太妃的问话。

皇贵太妃半合了眼睛,疲累地搓搓眉角。

寂静无音中,华阴郡公夫人姜氏扬起圆月一般的面盘,堆满了肥油油的笑:“皇贵太妃料来是倦了,小女玉婵她历来孝敬,最会揉肩捶腰,不若要她侍奉您,消消乏?”

跪在最前边的华玉婵抬起一张金雕玉磨一般的面庞来,冲着皇贵太妃堪堪一笑,张口似翠莺啼喊:“若可侍奉皇贵太妃,是玉婵一生的福分。”

皇贵太妃撩起眼皮子,凌烈的视线流水一般自她身上掠过去,顺口夸赞道:“是个机敏的丫环。”

华玉婵眉角轻轻上扬,满溢了悦色,风吹柳条一般地轻轻颔首,脑袋上花簪叮铃脆响:“谢过皇贵太妃夸赞。”

华阴郡公夫人的心肝儿陡然战了一战,急不可耐地冲着她招了下手:“还不过来给皇贵太妃尽份儿孝心?”

华玉婵软软娇娇地站起身来,黯红色拖地水烟纱裙摇荡开,轻挪香步,身侧的郡公府嫡长女华玉婉香肩细不可查地冲着边侧瑟缩了下,未及收回的手掌正凑巧地便给华玉婵碾在了绵底玉锦鞋下。

华玉婉轻茏冷烟眉,倒抽一口凉气儿,却咬紧了丹唇不敢出音,把手悄摸摸缩回在袖子中,指腹禁不住痛的发战。

华玉婵恍然未觉,依然笑的好似一汪秋水。

一缕讽笑自皇贵太妃嘴角一蹴即逝,她旋身端起桌子上的青玉清茶盅,翘起仙人指,提起盅盖,浅饮一口老君眉,眼皮子亦不撩:“算啦,用不着,皆都下去罢。”

千花百艳们恭顺应是,婀娜娉婷而起,前接后随出了大厅,一时当中瑶佩叮咚,香风恣意。

太妃的声响平缓淡然,听不出喜怨,华玉婵怔愣在了面前,无助地瞧了眼自个儿娘亲。

公爷夫人悄无声息地抻了一下身侧人的袖子,华阴郡公即刻领会,小心谨慎地赔笑:“这清茶只怕冷了,要玉婵给您老烹一盅新的?”

皇贵太妃似是有了些许的不耐,微蹙了略显凌烈的眉角。

规矩地侯立在她背后的蔺姑姑即刻领会出言道:“这水粉气儿太甜腻,皇贵太妃最为是受不的,皆都散了便可以,清茶便免啦。”

这话外之音,便是黯示公爷夫人和华玉婵一块回避了。

公爷夫人悻悻地一笑,凶狠地剜了华阴郡公一眼,带着华玉婵屈身退下去。

夫人一走,华阴郡公好似是失了主心骨,屈身赔笑,大气儿亦出不的。

蔺姑姑接过太妃掌中的清茶盅,走几步在门中扬手便把残清茶泼出,听着廊下有衣裾簌簌的响动,逐步离的远了。

“亨,连个规矩亦没了。”太妃不快地讥诮一下。

华阴郡公晓得太妃意中所指,可以在公爷府邸中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听墙根儿的,除却自家太太,只怕亦没其它人了。

他窘迫地一笑,唇角咧的皆都有些许僵直,不自然地抽动几下。

太妃伸指轻叩桌子,头轻轻后仰,积雪般的满头银丝抿的丝毫不乱,一枚漆金镶玉的金凤簪自堕马髻间展翅欲飞,口中含着的玛瑙流苏微波摇荡。

“我华家的闺女皆都在这儿啦?”

华阴郡公点头如捣蒜:“华家一切云英未嫁的女人儿今儿个皆都到了,老二敬祖家二个亲出嫡女,二个姨娘所出的庶女,老三顺祖家一个嫡女,二个妾氏生养的庶女,老五守祖家一个嫡长女,还有我府邸上的嫡长女玉婉,二女玉婵,庶女玉媛,未十一个姐儿,皇贵太妃未看入眼的么?”

“嫡女的身份儿尚且皆都是高攀,那些许庶女不提亦罢。”太妃疲累地把半个身体倚靠在黄梨木太师椅油亮的抚掌上,叹口气儿:“帝都中传闻,皆都说你华阴郡公府的闺女教导的出挑,名满汴京,今儿个看起来,亦不过这样。”

华阴郡公情不自禁便是一愣:“寿红她在孝儿们的教导上确实煞费苦心,特别是玉婵她琴棋六艺,在帝都贵女中那是拔了尖儿的......”

“你这公爷作的糊涂,庸庸碌碌亦便拉倒,咋连个父亲皆都当的不走心!”皇贵太妃不快地打断他的话:“本宫这回是给皇上洋来啦,不是选歌伎舞女,会这些许劳什子的典雅伎俩有啥用?莫非像那些许妖妃一般,日日没个安分的,挖空心神争宠献媚?皇帝面前什么样的能人没有?可以要皇帝刮目相看么?洋要紧的是品格!”

华阴郡公受了训斥,脑门儿上便不觉渗出稠密的汗来,轻声嘀咕道:“小女们品格亦是好的,端持娴淑,秉性安稳。”

“亨!”皇贵太妃自鼻翼轻蔑地讥诮一下,喷出的热气儿里已然带了仨分火气儿:“我是果然懊悔你当初续弦抬了个这般泼利的婆姨。原先是想着合府妻妾中唯有她诞下璘儿一个男嗣,亦好给璘儿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儿。并且你脾性懦弱,有个厉害的支持门庭亦不错。可是你瞧瞧,那姜氏哪儿有一点作主母的风范,把几个孝皆都教导成啥模样啦?”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