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第十回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在排除所有可能的情况之后，剩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原以为的不可能。
目前除了谢雅丽以外，此前大家认为的嫌疑人都已经死了。
哪怕死的人都不是杀死方盼的真凶，那么按理来讲，谢雅丽也是仅剩的可能性。
可是现在由于范祖昌的出现，再加上看到了孟靓靓的名字在白纸上被抹去，洛封脑中一个早就隐约存在的想法忽然变得清晰而具体。
孟靓靓实际上并未遇袭！这一切只是她和范祖昌的谋划而已！
“不对，准确地说，这应该是你一个人的谋划。孟靓靓也许只是听从你的安排，或者受到你的蒙骗。”
面对洛封三言两语就得出的这一结论，范祖昌压根没反驳，目光倒像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我想，你应该是通过了游戏里的某种方法，让大家都误以为孟靓靓处于重伤的状态，这样一来，你就能自然地消失在别人的视线里，也很容易被人忽略和遗忘。”
洛封并不在意范祖昌那副放松的姿态。
他知道范祖昌这趟来找他肯定有什么目的，但绝不会是来找他麻烦，但凡有点头脑的人，这会儿都不会选择和他作对。
“你和孟靓靓不是正式的情侣，否则我问其他人就能轻松知道这一点。但你和她，或者说她对你，肯定有几分情愫。你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令她乖乖听你的话，对吧？”
范祖昌失笑般鼓了鼓掌，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说：“有一个问题。”
洛封面不改色地说：“说。”
“我就当你的假设正确，那么孟靓靓要是真杀了方盼，这一轮她的名字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名单上？”
洛封眯起眼凝视了范祖昌一会儿，接着就叫人一头雾水地回答说：“因为孟靓靓虽然秘密杀了方盼，但她的杀人方式并不符合规则。”
“什么规则？”范祖昌不解似的问，“我听说方盼就是死在自己选择的死法之下吧？还有，我和孟靓靓是怎么会知道方盼选择的死亡方式，这点你好像也没说吧？”
“现在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根本毫无意义。我猜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早在我分发调查问卷的时候就知道了彼此的答案，所以高凉之前才会对凶手毫无头绪。我所说的规则，指的是你用来蒙骗孟靓靓的另一件事。”
范祖昌微笑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洛封把话说完。
“孟靓靓确实是在无人在场的情况下杀死了方盼，只是很多人，包括之前的我在内，全都没注意到当初那些补充规则里的文字陷阱。我记得，那上面白纸黑字地写明了‘如被其他玩家发现，则丧失豁免资格’。重点就在这个‘被其他玩家发现’上。究竟什么算是被发现？如果，有人一开始就知道孟靓靓要杀方盼呢？”
在听完洛封的话后，哪怕是还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颜秀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范祖昌。
范祖昌的脸色不变，反而还歪头冲她笑了笑。
颜秀小眉头一蹙，心里莫名不适地撇过脸去，下意识握紧了洛封的手。
“如果补充规则的真相是这样，那么我也就能理解之前潘老爷子为什么宁愿和吴胜男变成死仇，也要指使他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黄细哥了。因为他和你一样，钻研过那些补充规则。他以为只要在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让他妻子杀死黄细哥，那么即便我们立刻就发现了情况，应该也符合补充规则。毕竟规则上是写明‘在杀死过程中若被发现’。只可惜，他没像你一样，关注到规则上更多的内容。他以为他仅有的那一线机会，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而已……不对。”
洛封的声音突然顿了顿，他微微垂下了眼。
“应该说，这一切都是早就注定好……在我出现还有郑素的事发生后，很多人就以为所谓的字母排序只是游戏给出的一个障眼法。但你不同，你仍然笃定地相信游戏的名单是遵循一定的规律排列，而之后几轮的情况也在验证你的想法。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孟靓靓在这轮很可能被点到名，你早就准备好了要拿她的命，来保证你的一轮豁免。甚至于，可能就是因为她的排名靠后，你才会盯上她，同她虚情假意地来往，对不对？”
范祖昌不说话地盯着洛封，很快就感慨般摇起头说：“看来我要收回前面对你的一些评价了。看样子，你之前表现出来的状态真是受到了某些因素的影响？”
“你这是直接承认可？”洛封意外于范祖昌的干脆。
范祖昌却笑了一声，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随你怎么想。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
洛封皱了皱眉，旋即想到了什么，看向范祖昌的目光就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呵呵，看来我的判断真的出错了？你猜出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了？”自从和洛封再度碰面起，范祖昌眼里的笑意好像就没消失过。
“老实说，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什么时候这款游戏的玩家这么有‘团队意识’了？”
对于结局一清二楚的洛封还有颜秀，这一大一小在隐隐猜到范祖昌来找洛封的目的之后，心里都涌出了古怪的情绪。
至于尚且还被蒙在鼓里的范祖昌则依然保持笑脸地说：“因为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保险一点，总不会错。”
“我看你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还以为你是打算杀掉所有人，自己单干呢。”洛封到底没忍住嘲讽了范祖昌一句。
事实上，此时他的内心也不乏些许冰冷的杀意，暂时用理性压住了。
范祖昌耸耸肩，说：“我可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大过游戏。你是游戏指定的人，不管你是NPC也好，还是比我们都要特殊的玩家也好。在你和那位冥界法官之间，我总要选一个人。”
“所以你选了我？”
“我知道你会是现在的反应，所以在事情还可以挽回之前，我才专门过来向你交代你要的真相。而且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地方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和你交流的人。”
洛封沉默了一下就说：“所以你认为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就能说服我？”
“当然不。”范祖昌又一次笑起来说，“按照你们这边的俗语，我只是提前过来热热灶而已。这场游戏顶多也就剩下一两轮了，我要再拖下去，以你的脾气肯定不会接纳我。”
“恐怕我后面也不会。”
“那可不好说。”范祖昌挑了下眉，富有混血儿特征的脸庞带着开朗而阳光的笑，“你很快就会知道，这家酒店里谁是对你最有用的帮手。”
这番话说完，他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过身去，看样子竟然是打算就此离开。
“对了，算是提前的见面礼吧。我知道你讨厌李半博。他估计马上就要死了。倪东安已经知道是他趁机在匡雯死之前下了黑手，这事做得隐蔽，可惜不小心被我发现了。李半博一死，倪东安也不会再有什么生存意志。这一轮，恐怕会比你想象中要结束得更快。”
洛封的神情接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许多的疑惑终于得到解开，化成了云烟散。
他来不及去多想这一个又一个让人心生寒意的现实，在范祖昌即将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前，他开口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孟靓靓杀掉方盼？明明杀不杀方盼，对于你的计划都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你不是相信这世上存在着无间地狱吗？站在我们这些人的角度来看，你这次所做的一切，死后恐怕很难安息。”
差不多都快走进楼道里的范祖昌停下了脚步，他远远地背对着洛封两人，未曾回头。
这时候，洛封忽然发觉范祖昌的身影好像已经完全处在了酒店楼道的黑暗里，彼此融为一体，难以辨清……
“虽然想说点漂亮的谎话，但想想也瞒不过你，所以我干脆就实话实说了。因为我觉得这场游戏太麻烦了，我想快点结束它，所以，想杀就杀喽。”
一瞬间，听到这话的洛封和颜秀都愣了愣。
“至于你说的另一个问题。”
走廊尽头处的那道人影模模糊糊地动了起来，像是要彻底融入那片黑暗。
“如果这世上真有无间地狱，那么我们，现在不正身处其中吗？”
洛封怔在了原地良久。
直到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前方那平静犹如死水的黑暗里寻找到一丝半点的涟漪时，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似的。
他不由地偏头往下看，牵着他手的颜秀也陷入了一份诡异的沉默中。
这一刻，他们、乃至是这酒店内外的所有玩家，听了范祖昌的那番话后，大概都会生出相同的心情来。
“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
这是《西游记》第十回里介绍十八层地狱提到的话。
原来有的罪与业，人活着就在偿了。
……
电视机里发出低低的讲话声，原本就画质不清的屏幕刚才奇怪地闪烁起了雪花，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大好。
拉上厚重窗帘的客房里很昏暗也很安静，安静到洛封都听不见他背后颜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静。
但他知道，她十有八九是睡不着了。
打开手里那张折叠的白纸又看了一眼，上面保持仅剩一个名字的情况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谁都没想到，这一轮留到最后的人会是潘长卿那位身体已经算不得硬朗的老爷子。
其余的人，李半博、倪东安，早在半个小时前，这两个人的名字就已经从白纸上被抹去。
这意味着什么，眼下这家酒店里还活着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洛封摸不准吴胜男现下的想法。
他不相信吴胜男会对潘长卿有任何的慈悲心，哪怕吴胜男事后有一定可能性不会杀死任文后。
人在绝望的边缘总会控制不住地抓住什么，对于吴胜男来说，他或许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支柱，让他能够撑到这场残酷游戏的结局。
“他再拖下去也没用，反正下一轮就是最后一轮了，所有人都会死。”
裹着被子窝在洛封床上的颜秀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声音很清醒，果然是没睡。
坐在床头算是在看电视的洛封稍稍偏了下头，毫无征兆地说：“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正好，我也一样。”
“我先问？”
“可以。”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之前为什么追查吴胜男？既然你从未受到过你父母的威胁，你又为什么依附着我？还有，你来到这里，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洛封的身后静了一会儿，颜秀不明意味的低声话语才传进他耳中。
“这是一个问题吗？”
“不是。但是我认为这些问题，最终会归结为一个答案。”
“这是你的直觉？”
“不，这是出于我对你的了解。”
颜秀的声音又停了停。
过了几秒，她还真就语气沉静地回答起了洛封的这些问题。
“首先，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不小心触发了一个临时事件。我本来以为按照这家酒店的怪物等级，这个副本顶多就是个新手级副本而已，结果，你也知道。”
“第二，我调查吴胜男，是因为我认为他对于我要做的事没准会有帮助；我依附着你，是因为我被你认出来了，而且我本身没有能力，你是一个好选择。”
“最后，我的目的。如果你真的那么了解我，那你就该猜到我想做什么。”
洛封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就很轻地说：“你来到这里一开始也很慌乱，但后来就萌生出了，想要改变什么的想法？”
“你这个家伙果然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到底是谁？”颜秀的口吻很正常，但就是这样正常的状态，才让洛封感到了一丝不正常。
他沉默了整整几分钟时间，嘴里就忽地冒出了一个谁也没能想到的问题：
“你是郑秀，还是郑素？不对，或者我该问……颜秀，她是长大后的郑秀，还是长大后的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