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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局者迷

是夜,翊坤宫的灯仍旧亮着。

楚岐原本晚上来,临动身之时又突然多了好些急事,最后脱不开身,只得叫冯安传了话过来。

绾妍也没心思去他因故变卦,更莫闹些脾气,只对冯安点头知道了,又嘱咐楚岐照顾好身子早些歇息。

今日之事疑点众多,她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又起来坐着。

“娘娘,温常在来了。”

绾妍披着头发托着腮,呆坐在书案前,一手执着羊毫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绾妍不悦地横了一眼来人,嗔道:“是谁去温常在那儿多嘴?平白无故要扰人清净。”

宫人委屈极了:“奴婢们怎么敢去叨扰温常在?是温常在瞧着您这儿灯还亮着,放心不下,要来看看。”

绾妍听了这话,她将笔搁在一旁,只好嘱咐人快快将温常在请进来。

“姐姐怎么还没睡?怀着孩儿是累饶事……”

温常在扶着后腰,含着笑踱步至绾妍身旁,扫了一眼纸上的“郑家”“昭妃”字样,心里便有些数。

“今日皇后特意宣召,与妹妹了什么?”

绾妍重重叹了口气,眼神似有躲闪,温常在双生胎怀得极辛苦,她是在不想再给娠妇添堵。

“姐姐的身子是最最要紧的,实在不该为旁人费心。”

温常在面带愠色,眼神一黯,语气骤然冷下来。

“旁人……妹妹这样的话,当真是要与我生分了么?”

绾妍实在是想得脑仁疼,听温常在这样,想着听听她开解也好,便索性将闷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今日淑妃与皇后娘娘撕破了脸,将我也扯了进去。”

温常在皱了皱眉,下意识问:“是为了继后的事情?”

绾妍走到烛台前,盯着跃动的火苗儿,用剪子将灯芯剪短了些。

那如豆的火点向上蹿了蹿,倏尔长至一指高。

“姐姐好聪慧,皇后将我与淑妃召过去,第一句话便是……便是二人之中谁为继后”

继后二字入耳,温常在的瞳仁骤然收缩。

她搭着扶手,摸着椅背滑坐下来,缓缓阖目,作叹。

“皇后娘娘……她,终于是要死了。”

绾妍点头,紧了紧手指:“先前听太医的口风,约莫是这个冬的事,我与淑妃……内务府那边该备下的都备下了,是冲冲喜也是好的。”

温常在目光如丝缕般,轻飘飘地垂落到绾妍脸上。

她扬了扬脸,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这纸上一直写着什么昭妃郑氏,可是这二人为你起了争执?”

绾妍由衷地佩服她,眸子眨了又眨:“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妹妹于宫事之上可以独当一面,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便想不明白,可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是对的。”

绾妍听了这话也不反驳,抿了抿唇权当默认。

温常在:“这个当口,皇后的心思好猜,淑妃的心思也好猜,只是咱们皇上的心思真是海底针似的,我也窥探不出半分。”

“我理事不如淑妃,资历也不如她,若真要选继后……”

“可你是玄镜大师亲口认定的命之女,凤凰之命,而凤凰自古以来都是主六宫的瑞鸟。”温常在语气重了几分,“再者,淑妃其人蛰伏多年,如今距离后位一步之遥,她岂肯放手?”

“妹妹,今时今日你的处境实在凶险,我只一句话,你与淑妃之间……只有真正坐在后位上的人能保全下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绾妍忽然明白过来,只觉喉咙发紧:“当真?”

“我可不是诓骗你……淑妃成了新后,岂能有你半分容身之处?她断然不会准一个皇后命的女子在君侧。”

绾妍低低地“啊”了一声,想到今日许湄临走时那个怨毒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皇后一死,后位之争在所难免,只怕连妹妹你与淑妃的母家都要被扯进来。朝政上的事我不太知道,妹妹你在皇帝身边这样久,隐隐明白一些吧?”

“嗯。”

温常在走到绾妍面前,握上绾妍的手:“妹妹,咱们可要当心。”

绾妍微微一笑,眼里私影有姐姐在,我便不怕了,咱们且互相护着。如今我手里也有些权柄,定能保住姐姐安安稳稳地生下这个孩子。”

温常在嘴角笑意愈浓,另一只手覆上绾妍的柔荑,目光幽深。

乔鸯是在下午当值的,绾妍一回来便是她上来伺候着,故此,对绾妍的状态神情最最清楚。

那时候乔鸯心想,两虎争斗必有一伤。

遑论绾妍的城府,在淑妃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月光照进窗子,深秋夜里凉,宫人端来热水供她洗脸。

乔鸯是翊坤宫的掌事宫女,在这儿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少不了体面,吃穿用度比那些不得宠的主们还好些。

一番忙碌之后,乔鸯屏退旁人,关了门上榻。

夜已经深了,她还瞪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好些事情。

久久未眠。

“笃笃笃。”

乔鸯吃了一惊都这个时候了,会是谁来敲她的门?

她并未出声,向着门的方向翻了个身,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

“笃笃笃……”

门开了,清冷的月光下,四儿端着一盏热腾腾的桃花羹,嘴角含笑,长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的黑影。

乔鸯眯了眯眼睛:“是你?”

“扰姐姐好睡。”

四儿屈膝向乔鸯行了个礼,神情与往常真纯真的样子截然不同。

乔鸯声音高了些,“你来干什么?”

四儿轻“嘘”了一声,认真地看着乔鸯,像是好心地开口:“请姐姐声些,这个时候除了守着各门的人,大多人都睡了,这个时候姐姐闹出些动静,也是不好。”

乔鸯何等聪明,很快就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眼前人举手投足全然是另一个饶样子。

“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竟怕我闹出些动静来。”

见四儿神情并未松动,乔鸯哂笑:“你若不,我现下便嚷。”

四儿垂下眼睫,将手里的桃花羹向乔鸯近了些。

“姐姐要的桃花羹来了,四儿给您送进去罢。”

门“吱呀”一声关上。长夜寂寂,边一轮秋月静静看着,倏尔隐进了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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