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大道如青天 (二合一章)
“好,果然有几分胆魄,可惜,却未免太过狂悖。”
“今日本侯便让你知晓,违背纲常,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诛之。”
洪玄机说话间,已睁开低垂的眼睑。
森冷的杀意顿时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霎时间便已铺天盖地。
众人只觉灵魂都似乎要被冻住,皮肉都要被如刀的杀机片片割下,无比生疼。
却在几乎同一刹那,一股极阳极刚极霸道的气息又如狂涛般汹涌而出。
又令人如置身洪炉之中,炙热难当。
四周一切,都开始扭曲了起来。
草木,砖石,泥土,似乎都要燃烧一般。
冰火两重天。
这是洪玄机的杀机,和他那阳刚霸道的武道念头。
“洪、玄、机!你……你好不知耻!”
李神光紧咬着牙关,顶着这冰火两重天的滔天压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噗!”
一句话勉强出口,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不过是个凡人,能在洪玄机的压力之下,说出话来,已经是其傲骨铮铮,胸中意气如雷。
他的意志,令他的肉身超出了应有的极限。
李神光知道,洪玄机是起了杀心。
如今的大乾武道第一人,他的一拳,有几个人能接得下?
一拳,百拳,都没有区别。
连理国公都出为阻挡,却仍旧断不了他的念,还彻底激起了他的杀心。
可见他对新圣圣道,是顾忌到了极点。
李神光艰难地望向理国公。
他以死相逼,都无法阻挡对方。
如今在场的,也只有这位理国公有希望能护得住这位文道新圣了。
虽然洪辟已显现出不凡的武道修为,但李神光仍然不认为他能在洪玄机的拳下活命。
不是对洪辟没有信心,而是他不能赌,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出现。
理国公此时还保持着之前有些不正经的神色,似乎对眼前一切,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只是眼中一道犹豫挣扎之色一闪而过。
“洪玄机,狂悖的是你,真以为你做出一副无所畏惧,横扫一切的架势,自己就真的可以盖压天下了?”
说话的自然是洪辟。
他自然不可能需要其他人为他出头。
虽然这一战来得比他预料的早太多,并非他所愿。
但事到临头,洪辟也不会退缩。
“今日便看看,是你能让我知晓你的纲常伦理,还是我让你知道这天高地厚!”
说话间,众人便已见得洪辟头顶有白光冲天而起。
浩浩荡荡,直上青天。
传说上古圣人贤人,读书明理,能养出一股气。
平时涵在胸中,意气激昂时,透顶而出,直干云霄,如同烽火狼烟一般。
练武之人,血气纯厚,脱胎换骨,成就武圣后,血气也能透顶而出,故而唤作精气狼烟。
精气狼烟虽不多见,世人却不陌生。
但如洪辟这般,显然不是单纯的精气狼烟。
沛沛然、绵密密,如大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无穷无尽。
明明如大日骄阳般炽热,照落下来,却如同晨曦般温暖平和。
完全不同于精气狼烟的阳刚霸道。
是一种更加纯粹、醇厚的气息。
李神光等人只觉一片心襟神摇,激动不已。
别人感受不出来,他们却可以。
这种纯粹、醇厚气息的感觉,分明与他们读书之时,读到令人拍案叫绝,胸中激荡的文字之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充斥于胸中,不吐不快的浩然意气,一般无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上古圣贤读书明理所养出的浩然之气?
果真是圣人啊!
洪玄机目中精光一闪。
心下也微微一惊。
此子修为竟然如此精深,气息绵绵密密,无穷无尽。
在他面前,竟然不落于下风。
但别人不知,他却一清二楚。
他自己已是武圣巅峰之境,只是身心中仍有一丝破绽未满,否则早已一步成就人仙之境。
此子却分明还没有到达武圣境界。
古之圣贤,浩然之气?
洪玄机自己也是文人,自然知晓。
只是这种浩然意气,竟有如此神妙?
心念电闪间,他右手却已经五指一捏,如同宝瓶。
虚空似乎都虽着他这一捏一攥,猛地震动了一下,令周围众人都站立不稳,胸腔内的一颗心,更是如同被人猛攥了一下,几乎窒息昏倒。
“哈!”
理国公横身一站,挡在李神光、谢文渊等人身前,猛地吐气开声。
哼哈如雷,顿时将洪玄机的滔天之威阻隔在外。
但洪玄机的威势又岂是这般简单?
他那五指一捏,如宝瓶一般的拳头,顿时现出几尊若隐若现的神灵。
如同在巨海中搅动怒潮,一波又一波,向八荒四极排空而出,袭卷一切。
小小的院落,在这狂风怒嚎、海浪惊涛中,摇摇欲坠,眼看有向四方邻舍波及的趋势。
“好一个武温侯C一个理学大家!”
洪辟怒极而笑:“天之高,地之阔,岂是你一个断情绝义、井底望天之人可窥?”
“让你看看何谓天高!”
洪辟右臂一横,食中两指骈起如剑。
却无剑之轻灵,反厚重无比。
如春秋史笔,大笔如篆!
“大道如青天!”
如笔似剑,虚空一划,便有一道沛沛然、势不可挡的纯青剑气,如长虹惊天,大江横流。
浩然正气剑如虹!
如篆巨笔着华章!
天青如水,江海横流,茫茫渺渺,浩浩荡荡。
令人不知何所来,何所去,何时始,何时终。
只觉天地悠悠,百载匆匆。
一世忙忙碌碌,功名利禄,王权富贵,到头来也不过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唯余三尺黄土,独沧然泪下。
天地如笼,大道如笼!
洪玄机一拳捣出,神灵相随,天地独独尊。
在这一剑之下,却被尽数笼罩。
令人骇然。
众人绝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稚童,不仅有着一身令人惊叹的武道修为。
而且竟然达到如此程序,能面对隐隐为大乾武道第一人的洪玄机,而不落下风。
……
玉京城中心,这里也是大乾的中心。
天底下最高的地方,皇城。
皇城之中,琼楼玉宇连绵不绝。
其中有一座高楼,直插云霄。
从下往上看,几疑人立此楼上,伸手便可摘星辰。
“好一个大道如青天!”
“如此剑气,如此剑道,如此胸怀,竟是出自一个八岁稚童,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一个金冠黄袍,年近半百的男子,远眺那如惊天长虹,江海横流的青色剑气,发出赞叹之声。
……
“好剑。”
洪玄机手臂上探如枪,拳头高举过顶。
拳上几位神灵明灭,隐有**********转动。
虚空被似已这一拳打得弯曲凹陷如碗。
激荡出一阵阵凛烈罡气。
从这一只拳头两旁分流,向四面八方袭卷而去。
却尽数被如从天上倾泄而下的青色剑气笼罩。
拳罡,剑气,两相僵持,将周围虚空都扭曲。
便连一旁观看的人,也有种感觉,似乎连自己的心灵,都要被两者的交锋所扭曲。
洪玄机一张方正的脸庞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似乎就是一块生硬的铁块,没有什么能令其动摇。
此时也不例外。
但他的话语却已经透露出几分惊讶之意。
“可有名目?”
言语间,双腿仍旧微曲,股学微沉,如坐马江山,拳头高擎。
“吾养浩然气,碧血垂丹青。”
“养吾剑法。”
洪辟骈指如指,衣袍无风自动。
头上发髻已在霎那争锋之中散开,一头长发如在水中漂起,缓缓舞动。
洪玄机目光微动。
只觉此子事事皆出己预料。
便连这武道修为,心胸气度,都是生平仅见。
绝非如他口中所说的稚子。
若说是鬼仙转世,又绝然不像。
难不成世间除了转世夺舍外,真有生而知之者?
种种心念,只是在他心中闪过,面上依旧冷硬如铁:“大道如青天?”
“道在吾手,便是天又岂能困吾?”
下一刻,洪玄机犹如化身烈日,酷烈之气滚滚而出,拳头上几尊神灵显化,几乎就要显露出形质。
“圣旨到——!”
就在此时,远远响起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
在两人这惊天交锋之中,竟稳稳传来,清晰入耳。
“武温侯爷,小圣人,圣上有旨,还请暂且罢斗。”
“嗯?”洪玄机眉头微皱。
淡漠地瞟了洪辟一眼,便已收起拳架,一身如烈日般的气息顿时收敛。
洪辟也在同一时间收起剑指。
垂天剑气顿消。
院中众人顿时浑身一松,心灵上都得到了解脱。
“呵呵呵,”
一个身材削瘦,脸上无须,面白肤滑的老者笑着走了进来。
看穿着,分明是个宦官。
理国公见了此人,哈哈大笑:“喜公公,你怎的也来凑热闹?”
“咱家见过国公爷,圣旨在身,还请恕奴婢失礼。”
这位喜公公笑了笑,便板正脸色,目光在院中扫过,落到洪辟身上,一双目中似有异光闪过。
旋即露媚笑:“陛下有旨意,只是口谕,诸位站着听便是了。”
他拦住要跪下的理国公、李神光等人。
才道:“朕闻,今有大贤着下圣道之书,不朽篇章,得诸子共鉴,百圣同光,乃天下之幸,大乾之幸,”
“朕欲赐封太子少保之位,召请新圣入朝,时时以国事请益,令天下共沐圣道教化。”
洪辟此时头发散落肩后,却不显凌乱,反多了几分出尘脱俗之气。
听这宦官说完,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
今夜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这乾帝还装聋作哑,毫无作为,那他才真要奇怪,也要失望了。
洪辟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拱手道:“这位大人,请回禀皇帝陛下,在下不过龆年之童,如何能居此尊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嗯?”
洪玄机眼泛寒光,叱道:“黄口孺子,能得陛下赐封,已是天大恩典,圣旨已下,又岂是你能抗拒?”
“果然是无君无父,目无纲常的小贼!”
“洪太保且息怒。”
喜公公陪了一笑,又对洪辟道:“哈哈哈,陛下果然所料不差,”
“陛下说了,新圣年岁尚幼,虽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大贤大圣,也不以年岁而论,但赤子天性纯真,殊为难得,”
“陛下早有所料,新圣怕是不愿奉召,丢弃了赤子天性,入了那沉闷的朝堂,”
“陛下是这么说的:小圣人当不会奉召,那也无妨,为了朕的小圣人,朕愿意等,告诉朕的小圣人,朕给他十年时间,待其长大成人,亲为小圣人加冠,”
喜公公滑稽地学着腔调,媚笑地看着洪辟:“陛下还让奴婢代问一问:小圣人,十年时间,总该玩够了吧?届时定不可弃朕。”
洪辟目光微闪,心中已有成算,拱手肃容道:“皇帝陛下抬爱,在下若再拒,岂非不识好歹?还请回禀陛下,十年后,必不相负。”
“好好好!”
喜公公大喜,又转向洪玄机:“还有洪太保,陛下也有话给您。”
洪玄机板正地躬身肃容道:“臣洪玄机恭请陛下训示!”
喜公公又学起腔调:“朕知学文道之争,乃道理之争,不容退却,新圣之学,与太保殊为不同,”
“只是所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如今新圣年岁尚幼,十年之后,陛下欲在帝宫金殿之上,亲为小圣人加冠,同时将广邀天下宗师、有识之士,于冠礼之上,开文道盛会,为小圣人贺,若是洪太保有意,大可与新圣于圣驾百官,宗师名士之前,辩论大道,为我大乾,辨出一条光明正道来,也是一桩千古美谈。”
“臣洪玄机遵旨!”
洪玄机恭声应答,端端正正地施了礼。
喜公公又看向洪辟:“小圣人之意如何?”
洪辟神色安然:“敢不从命。”
喜公公大喜:“如此,咱家便可以回去向陛下复命了,诸位留步。”
拦住众人见礼,他独自来,也独自去。
洪玄机此时才站直身来,冷冷地扫过洪辟:“既然今日有这陛下恩护于你,便先饶你这小贼一遭,”
“只盼你好生谨记今日教训,他日善用上天赐与你的天资,回归正途,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陛下今日圣恩。”
“呵。”
洪辟已懒得去看洪玄机这副嘴脸,喷出一个音节,便转向谢文渊、李神光等人:“诸位前辈,既然陛下有此决断,那在下也想请诸位前辈共鉴。”
谢文渊最先道:“圣人请讲。”
李神光等人相视一眼,又道:“新圣但说无法。”
洪辟笑道:“所谓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我如今父母俱丧,只一兄弟,虽过得清苦,却也能自得其乐,虽有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我所行所为,倒是自诩俯仰无愧,”
“此三乐,我已得其二,尚缺其三,本是自觉年岁尚幼,德才不足,不过既已有十年之辩,那小子也顾不得自谦了,”
洪辟拱手道:“诸位前辈共鉴,今日之后,吾当立儒门,广传吾道。”
转眼看向洪玄机,冷笑道:“十年之后,当有儒门三千贤人,毁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邪说歪理,匡扶天下,解黎民倒悬。”
“狂妄不自量。”
洪玄机眼中寒光闪烁,却一现即敛。
冷冷说了一句,便拂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