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荒凉欢喜
南栀最终还是吐了,晚饭原本也没吃什么,之后却趴在马桶上连胆汁都要吐出来,等吐完,吴阿姨将她扶出来的时候,她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昏倒过去。
安医生被一些事情耽搁了,这时刚好进来。
电话里听护士说南栀有些低烧,她本判断着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一进门看见南栀昏倒,狠狠吓了一跳。
这下半点不敢耽搁,忙戴上听诊器上前检查。
好在只是发烧……
但电话里护士明明说低烧,这也没一会,却已经变成了三十九度八。
现在是没危险,可一直烧下去那就不一定了。
南栀不是普通患者而且怀着孩子,谨慎起见,安医生决定叫上同科室的另外两个医生进行会诊,然后再给药。
安医生叫来护士帮南栀物理降温,自己给另两个医生打电话。
一旁,吴阿姨见情况不好,也是一点不敢耽搁,拿出手机又拨了刚刚才拨打过的那串号码。
几小时后。
深夜病房只有一些医疗仪器在运作的轻微声响,一直守在病房的吴阿姨这时候却不在里头。
“冷……”
南栀感觉像有什么人在和自己玩一个无聊的游戏,一会像是被丢进沸水,一会却又冰天雪地。
脑子更是一片混沌,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年地震,死里逃生的惊心动魄,她记得那个坚实的后背,也记得一片废墟中心里疯长的荒凉欢喜。
那只是故事的开始……
但那时她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情愿这个故事从不曾开始。
然而命运这东西,谁又能阻止?
她哭着睁眼,床头台灯灯光暖黄,“吴阿姨,我想喝水……”
南栀声音嘶哑细小,她真怕吴阿姨睡着了会听不到。
但这种担心显然多余。
身体很快被人半抱起来,然后有个水杯凑到她嘴边。
南栀一连喝了好几口,呼吸间快着火的滚烫总算压下去一些,然后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震惊之后又了然。
“原来还在做梦么……”
高烧没退,她确实也不清醒,男人掌心贴上她额头,依旧烫手。
“继续睡。”男人声线也是嘶哑一片,镜片后头一双黑眸始终落在南栀脸上,矛盾的淡漠又浓烈,只是大概常年习惯伪装的缘故,他的真实情绪叫人难以窥探。
“顾非寒……”
察觉那双手要将自己放下,南栀下意识伸手抱紧了他,哽咽着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然后一边咳一边哭,“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更不要说解答。
只是在她紧紧抱过来的时候,男人身体微微僵硬了下。
病房里一时只剩南栀嘶哑的哭声以及偶尔两声咳嗽……
她哭的厉害,积压在心底无从倾泻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被倾吐,大概是怕她哭脱水,男人拿着杯子,过会就会给她喂两口水。
“顾非寒……”
她倔强的叫着这个名字,像是思念成绩,又像失望透顶。
床边,男人终是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水杯然后抬手一点点帮她把脸上的眼泪给擦掉,而另一只手则是动作熟练的轻抚着她后背缓缓拍打帮她顺气。
“对不起……”男人有些无奈的在她耳畔呢喃。
南栀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只觉得耳朵很痒,她伸手想抓,却不知道挠到哪里,好像听见有人低低吸了口气。
而她的手也被人抓住,挣扎不开。
这梦该死的真实……
真实到在她被抓住手的一瞬,就下意识想到那夜被他按住手腕压在沙发上的难堪。
“放开我……”
南栀渐渐止住的泪水一瞬又决堤,“我疼,顾非寒,我好疼……”
以为自己真的抓疼了她,那手真的松了,只是他才松开,她就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按到她心口,“这里疼,这里好疼……”
“这里住了一个王八蛋……”
“它叫顾非寒……”
“好坏的一个王八蛋!”
她边哭边骂人。
床边,顾非寒:“……”
“为什么不相信我,咳咳……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意识昏沉,委屈不吐不快,她断断续续十分伤心,整个过程眼泪始终没停。
“对不起……”男人在她耳边叹气。
这次她听见了,晕乎乎分辨不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定定盯着眼前人影看了好几秒,然后生气的,“呸!”
被喷一脸口水,顾非寒:“……”
他淡定的低头在她身上才服上擦了擦,“不哭了?”
“哦。”南栀吸了吸鼻子,碰一下整张脸往他胸口撞,“要哭的……”
然后停了几秒的哭声,又继续。
顾非寒第十八次叹气,“……”
怎么会有人能生病生成这样?
无奈之余,心疼更多,顾非寒由着她将眼泪鼻涕往他衣服上蹭,等她蹭够了,才将她身体抬起来一些,将她的下巴放到他肩膀上,然后侧过脸去碰她泪湿的侧脸。
“不会很久……”
他声音很低,像是无声的叹息,“到时候你怎么惩罚我出气都可以。”
但南栀却根本听不进这些,她只是趴在他肩膀上哭,很伤心很伤心……
可能是哭的没了力气,南栀没有再说话。
又过去许久,抽泣声渐渐停了,顾非寒再低头看,她已经枕着他肩膀上被她哭湿的衣服沉沉睡去。
他没有立刻将她放回去。
这个拥抱欠了许久,他记得那天她说‘顾非寒,你抱抱……’时的小心翼翼和满眼委屈,心头绞痛不止。
只是到底不能停留太久。
用毛巾帮她擦过脸,顾非寒小心翼翼将她放回被子里,起身时也没有忍住,薄唇轻轻吻上她唇上结痂的伤口,一下又一下……
窗外月牙高挂,晚风徐徐吹动树枝,除了依旧闷热,但其实星空很美。
隔天清晨。
南栀顶着酸肿的眼皮睁眼,还是在这间病房,吴阿姨则趴在床边还没睡醒。
一切似乎都和昏睡过去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
南栀抬手轻轻抚上下嘴唇结痂的伤口,她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离奇又很真实的梦。
“太太,您醒了?”许是南栀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了被子,吴阿姨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摸她额头,“我摸着不烫了,但还是让护士进来再给您量一量吧。”
说完,吴阿姨按了床头呼叫铃。
躺了一夜,浑身都不舒服,南栀挣扎着半坐起身,她盯着床头空掉的水杯看了几秒,越发觉得夜里做的那个梦真实的过分。
“吴阿姨,夜里有没有人过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的问出口。
吴阿姨茫然的摇头,“我一直在这,另外就是安医生还有护士,太太,您问的是哪个?”
好吧。
看来真的是梦。
得出这个结论,南栀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无可救药,那些画面做梦都不该梦到,可她竟然还去怀疑不是梦……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强迫自己把那些画面忘掉。
这一次发烧过后,倒没再有什么波折。
南栀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医生才终于勉强同意她出院。
一大早,李阿姨就在病房帮忙收拾东西,而南栀却频频走神。
“顾太太?”安医生在和她说出院的注意事项,可是才说两句就发现她好像没有在听。
南栀这才回神,“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其实还是建议您在医院再住一段时间,但您坚持出院,出院之后您也不能过分劳累,一定要多多注意卧床休息,您和您先生也不要再……您肚子里这个孩子真的经不住半点折腾了,另外,一旦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来医院。”
南栀这次没有走神,所以注意到安医生话中那个停顿。
那句话也没有说完。
她却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这次她就是因为这个住的院。
“好,我会注意。”南栀点头应下。
南栀手上还挂着水,这也是出院前的最后一袋,等挂完,已经差不多十一点。
“太太,我们走吧,司机在楼下了。”护士拔针出去的时候,李阿姨正好推着轮椅从外头进来。
“我自己能走……”南栀不太想坐轮椅。
这些天她自己在病房也总下床走动的。
李阿姨摇头,“这是安医生交代的。”
好吧……
南栀妥协。
可能是快饭点的缘故,电梯里人有些多,几乎每下一层都会停。
“霍烟?”
南栀的病房在二十二楼,到十五楼,下去几个人,也又上来两个人,电梯里只有南栀一个坐着轮椅,但这时刚上来的那个女人却突然弯腰按住她肩膀,嘴里喊着一个奇怪的名字。
女人保养的很好,一眼看不出年纪。
此刻,她一脸关切,“你什么时候来的北城?这是怎么了,怎么坐轮椅?”
南栀在脑海里搜寻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抱歉,你认错人了。”女人捏的她肩膀有些疼,南栀不舒服的避让。
虽然是夏天,但因为医院里处处开着空调,离开病房的时候,李阿姨还是谨慎的在南栀肚子上盖了条毛毯。
随着南栀动作,肚子上毛毯滑下去一些,女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十分吃惊,“我的天……你怎么还怀孕了?!”
南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