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疯子
其实不只是小时候,在被摘掉一颗肾之前,南栀都是将慕明朗当作很重要的亲人来看待的。
那之后心中就有了很明显的分界线。
从此之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过后她嫁给顾非寒,这两年多来同慕明朗见面的次数就更屈指可数,但也都是偶然遇见。
联系么……
除了昨天慕老太太手术结束,她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之外就没别的了。
说实话,南栀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会过来。
否则她不会答应周姨,独自留下来照顾慕老太太……
瞧见是他,南栀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她径直收回视线,手里刚换下的毛巾放进床头柜上的水盆里,又看了看时间,顾非寒的会议应该还没有结束。
“小栀……”
慕老太太似乎醒了,半睁着眼,沙哑着嗓音喊她名字的时候,枯瘦的手更是朝她抬了抬。
闻言,南栀身体微微朝前倾了些,伸手抓住她的,“奶奶我在,你这会感觉怎么样?”
刚那袋水已经挂完了,半小时前护士进来量过体温,已经稍稍有了退烧的迹象。
“我很好……”
细看之下会发现慕老太太眼神游离,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她说几个字就停顿下来,似乎力气不够,呼吸也费劲。
南栀又喂她喝了些水,她才缓过来些,气若游丝的问,“明朗呢?他来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南栀下意识皱眉。
然后她才抬头扫一眼进来后就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的人,回答了慕老太太的问题,“奶奶,他来了。”
慕老太太这会的反应也迟缓。
好一会才消化掉南栀的回答,老人有些费力的顺着南栀刚刚的视线转过头去,隐约瞧见一个高大人影,她另一只手朝那个人影招了招,“明朗,你过来呀……”
几步外,慕明朗单手插兜,眯眼瞧着病床前小腹圆润的女人,他就这么没所谓的站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完南栀和慕老太太的几句对话,至始至终没开过口。
直到慕老太太冲他招手,又喊了他的名字,他眉心才拧出几道褶子,抬步上前。
男人腿长,统共也就迈了三下,就到了床前。
“明朗,你总算肯来看奶奶了……”
慕老太太那只手微微抬着伸在半空,说话时浑浊的双眼有些发红,“明朗,你还不肯原谅奶奶吗?”
慕明朗抿着唇,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此刻,他一双黑眸低垂,南栀的角度看不见,慕老太太双眼浑浊也看不清,他眼底只有厌世的薄凉,看着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丝毫未见丁点儿悲痛和怜悯。
“明朗……”
老人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微微抬着伸在半空的那只手始终没放下。
其实也没多久,但这对一个垂死的老人来讲,还是很勉强。
枯瘦的手在发抖。
病床另一边,将这个场景看在眼里,南栀忍不住又皱眉。
慕老太太那句原谅从何说起?
她做过什么对不起慕明朗的事情?
这些,南栀不知情也不多加评论,只是她还没被扫地出门之前,慕老太太对慕明朗始终都是极好的。
慕老太太定居苏城这些年,时常会寄一些东西回来。
次次没有南栀的,却次次都有慕明朗的。
想到这些,南栀也并不是要为谁打抱不平,只是她有些想不通,这些年慕老太太独自居住在苏城并没有回来,那她和慕明朗之间的矛盾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明朗……”
南栀出神想着这些的时候,慕老太太提着一口气,手又朝着慕明朗那个方向过去一些,然后总算抓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那一只手。
这一个对常人来说很简单的动作,慕老太太做着却好似要了她的命。
她喘个不停,却没有松开两只分别抓住的南栀和慕明朗的手。
“奶奶,您休息一会,不要讲话了。”南栀想把手抽走,却因此让老太太喘的更厉害,最后只能作罢,然后用另一只手缓缓抚着她胸口为她顺气。
慕老太太难受极了。
经历过一场手术,元气还没恢复,就又高烧。
病来如山倒大抵就是如此。
“小栀……”
慕老太太似乎有话要交代,南栀叫她休息,她也没有听进去。
顿了顿,又喊,“明朗……”
她吃力的看看床的两侧,喊他们的名字,过后枯瘦的手臂突然动了动。
南栀看她鼻尖上都是汗珠,正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拭,冷不防另一只手被她挪动,然后手背覆上一层冰凉,她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发现慕老太太拉着慕明朗的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么多年,我死心了……那个孩子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
慕老太太眼中闪过些许遗憾,“你们两个都是奶奶的好孩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了……要好好的……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一起……”
他们两个……
好好的?
南栀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似的,若这是慕老太太的遗愿,那她恐怕注定就只能失望了。
撑到这会,慕老太太到了极限。
等南栀回神,她已经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只是一双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将南栀和慕明朗的手摆在一起。
手背那阵冰冷像是一条毒蛇……
南栀再也忍受不了分毫,直接要将手拿开。
然而几乎同一时间,慕明朗手指突然收紧,在她预备抽手的那一瞬间,紧紧拽住她手腕。
“慕明朗,你发什么神经?!”
南栀被他捏疼,手腕要断一样,这阵动静下来,慕老太太双手倒是松开了,而慕明朗也是说发疯就发疯。
“啊!”
南栀挣扎未果,整个人被他手腕巨大的力道朝床尾拖拽时下意识尖叫出声,而他脚下步子也跨开,整个过程丝毫没有顾及她是个孕妇的意思。
尖叫之下,脚步声凌乱。
南栀空出的那只手下意识护着肚子,不让床尾护栏撞到自己,却也因此被他拖拽的更猛,脚下步子终于停住的时候,她后背贴墙,身前……她一抬头慕明朗嘴角微勾的弧度残忍又暴戾。
而她疼的像是要断掉的那只手,此刻也被他按在了墙壁上。
“你干什么?!”南栀逃无可逃,意识到危险降临,身体里所有神经都绷紧。
她是真的怕。
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明朗发起疯来是什么样……
而此刻,同当年一样,病房里除了他们就只有昏睡的慕老太太,没有人能帮她。
她甚至想到了病重的罗湘湘。
他是不是想将她身体里另一颗肾也挖走?
南栀满眼都是惊恐,她自救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偶尔会来查房的医生护士,只要有人进来……
“呵。”
从刚刚进病房到现在,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此刻喉咙里挤出的这个单音节却带着他一贯给人的那种感觉。
阴鸷、厌世但又充满侵略性。
南栀被他这声冷笑弄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你放开我!慕明朗,当着奶奶的面你最好别胡来!”
“奶奶?”
慕明朗眼眸低垂,眼底森森寒意对准了她,“野种一个,你倒是会给自己加戏。”
闻言,南栀识时务的改口,“是周姨给我打电话,说慕老太太高烧不退我才来的。”
“给你打电话你就来?让你去死你去么?”慕明朗压根没准备和她讲道理。
也是这个情况,南栀受制于他,加上还要顾着腹中的孩子。
否则……
南栀真的一个眼神也不想给他。
“随你怎么说怎么认为,我原本也没有必要和你解释什么。”南栀微微侧头,避开那双毒蛇一样的眸子。
“心虚?”
慕明朗却突然抬手捏住她下巴,将她脑袋扭转过来,逼着南栀不得不和他对视,“病榻前这么尽心尽力,怎么?两份亲子鉴定摆在那,你还指望在她遗产里分一杯羹?”
他一定要这么无聊?
南栀甚至懒得再辩解,“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你最好不要和我一样……”
他捏在她下巴上的那只手力道仍旧不断在加重,说话时凑近了一些,额角绷紧的青筋就这么直生生撞进南栀眼底,那声音渐渐带上恐吓的味道,“慕南栀,你最好不要和我一样!”
南栀怀疑,他根本是要将她下巴捏脱臼。
她抿起因疼痛而泛白的嘴唇,没有再说话。
他精神真的不正常,她怕自己一开口会直接叫他去精神病院要间房。
“你这辈子都不要和我一样。”慕明朗一字一顿,短短半分钟没到的时间,这句话他已经说第三遍。
南栀肩膀微微发颤,意识到他精神不正常之后,她就开始害怕他会直接掐死她。
“还有,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慕明朗喉结重重翻滚了下,似乎极力在隐忍着什么,却又一瞬间撤掉了手上的力气,再开口,那个字几乎在咆哮,“滚!”
滚的越远越好。
否则他真的会疯,会亲手撕碎这份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
更或者,当年他就应该疯的更彻底些……
南栀双腿脱力的厉害,他松手的那一瞬间,她差点就跌倒,深呼吸靠着墙壁勉强打起精神,等稍稍恢复一些力气便头也不会的朝着病房出口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