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顾太太,我在求原谅
这个人……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明明他手上没多大力气,但南栀就是感觉被他握住的手怎么也抽不走。
他问她不要离婚好不好……
南栀从他那个类似于撒娇的动作和语气带来的震惊中回神,还记得提出离婚到终于等到他松口答应离婚的艰辛过程。
他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
但和眼前又不同。
那时候是只有拒绝,她没有决定这顿婚姻是否结束的资格,而此刻他又问她不要离婚好不好。
在征询她的意见,又带着一丝丝确实存在的……恳求。
“顾非寒……”
南栀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他,她组织了下措辞,最终选了最直白的那一种,“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闻言,他竟然也不生气,“除非那帮医生想失业。”
南栀没听明白。
这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见状他又补充,“我的药他们不敢弄错。”
南栀:“……”
行吧。
但他反常的太明显了,没吃错药的话那就是,“你车祸把脑子撞坏了?”
他换了个人。
今天是完全没脾气的……
“顾太太,你这样人生攻击是不是不大好?”
他微微挑眉,略无奈的语气,间隙似乎还自我反思了下,没反思出什么结果,又问她,“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现在……脑子不太好?”
“首先,你不会离开医院出现在这。”南栀正儿八经给他回答,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他昨晚给她打电话说很想她的时候就已经不正常了。
“嗯。”
他沉吟片刻,虚心求教,“所以还不止一点?那其次是什么?”
“我觉得你心里应该有数。”
南栀也懒得给他分析了,“顾非寒,你究竟什么意思?”
反常的是他,凭什么要她来分析?
“是我表达的太含蓄?”男人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话音刚落他又低头在她手背轻轻吻了下,再抬头,这人眼角眉梢都被病气衬出几分可怜的味道来……
顷刻间,南栀手背像是敷了麻药一样,动弹不了。
透过厚厚镜片四目而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声音却在这时再次传进耳朵,这次是个陈述句,“顾太太,我在求原谅。”
南栀:“……”
“顾非寒,用我提醒你么?你出车祸前一天晚上,从警局回来的路上,你甚至多一个字也不想和我说。”
他们之间的过往抹不掉,南栀都记得,“爷爷葬礼上,你又是怎么和我说的,我想你也是记得的吧?那天罗湘湘闹事,你说了一些让我生出‘你很在乎我’这种错觉的话,给我希望转眼又踩的粉碎,你现在……是准备再来一遍?”
喜欢一个人,起初她也无所畏惧。
可横冲直撞的结果是遍体鳞伤……
“没有。”
顾非寒想抬手帮她擦掉脸上泪痕,但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如今却办不到,他忍住身上牵动到伤口的疼,微微呼出口气,“我们好好谈一谈,你先帮我推一推轮椅?”
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谈谈。
南栀认同这点,“你要把轮椅推到哪里?”
他抬手指了个位置。
是大床的方向。
南栀照做,几步距离没有多远。
“你要躺上去休息吗?”停在床边,南栀有些怀疑的看他,“你的身体可以挪动?”
她总觉得他现在稍微一碰就能散架……
“我不用。”
但他指了指面前床铺,叫她,“坐。”
南栀:“……”
她突然觉得他叫她将轮椅推来这里有些多此一举,但转念一想,他这人脾气本身就不算好,高高在上惯了,肯定不喜欢仰着头和别人讲话的。
坐就坐呗。
南栀扶着肚子动作略微笨重的坐到床上。
刚坐稳,面前多出一只大手。
他不久前牵过她手,还是那只手此刻落在她脸上,指腹轻轻佛过,在擦她脸上快干涸的泪痕。
面对面,这个距离南栀隔着镜片将他眼底那种或许该被称之为……温柔的情绪看得很清楚。
南栀彻底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他将她脸上眼泪擦干净,指腹却下移到她唇上……
缓缓的,他在描绘她唇形。
他力道很轻,三分眷恋,七分意味不明。
男人眸色深谙,喉结咕咚翻滚的时候,南栀这才大梦初醒般猛然回神,然后慌张无措的将脸往旁边偏了偏,避开他的那只手。
“顾非寒,你说要好好和我谈谈我才坐下的!”压下起初那点慌乱,南栀恼羞成怒的瞪他。
“抱歉。”
他收回手随意搭在轮椅扶手上,认错倒是及时,就是唇角略微上扬让人感觉那句抱歉分明有口无心。
片刻,他还意犹未尽的补充,“情不自禁。”
南栀:“……”
“顾非寒,我就是脑子被雷劈了才会相信你有心和我好好谈谈!”南栀上一秒恼羞成怒,这一秒就只剩下怒了,他们都已经是签了离婚协议的关系,他和她扯情不自禁?
见鬼去吧!
为了肚子里这个宝宝的胎教着想,南栀忍下骂脏话的冲动,只想立刻从这房间离开。
不然她可能杀人的心都会有。
“我问了白川,我的身体状况他都和你说了。”南栀手掌撑着床面借力正要起身,这人却突然正儿八经起来。
她下意识撤了手腕间的力道,没再起身。
南栀眉心收紧,许多细枝末节的东西瞬间在脑子里串联起来,“所以这就是你突然这么反常的原因?”
“大概。”他神情中多了几分自嘲。
“可这能说明什么?顾非寒,我知不知道这件事和你突然一反常态有什么关系?难道从前你不爱我,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就能爱我了?如果从前你是因为你的病所以推开我,那现在呢?你的裁了?”
她一下问了许多问题,他却只回答了最后一个,“没有。”
“既然没有,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南栀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多半要被他给逼疯。
男人讳莫如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比她不知道平静了多少倍。
沉默。
有那么几秒钟,房间里像是被人按下静音键。
南栀内心焦灼不已,烈火上烧着,寒冰里埋着,此刻这十多秒的沉默已经是对她耐心的极大考验。
她破功,“顾非寒,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话!”
“抱歉,我只是在想怎么开口。”
他今天第二次和她道歉,顿了顿,似乎终于做好决定,微哑的嗓音格外认真的问她,“在已知我身体状况的前提下,你还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么?”
你还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么?
南栀讶然。
他今天似乎一直都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格外的……低。
换做从前,他决定好的事情才不会问她的意见。
解释更是不屑的。
“顾非寒……”
南栀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心绪被什么翻搅着,一刻也不得平息。
她无措的低了低头,喊完他的名字后头就没了声音。
而他今天也格外的温柔,见她没有下文,轻应一声,“你慢慢想,我在听。”
南栀对他这个模样毫无抵抗力。
两年多,见惯了他的冷漠与强硬。
印象中无坚不摧的人此刻身受重伤的坐在轮椅上,好像这才是卸掉武装后他最原本的模样。
“我从前一直都是愿意留在你身边的,你是我情窦初开时候就爱上的人,一直到现在……我努力过想放下,但太难了,如果忘掉一个人那么容易,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为情所伤……”
南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从未真正向彼此袒露过自己的心。
他问她,在已知他身体状况的前提下,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可她真正在意的又哪里是他的身体状况?
“你什么也不愿意同我说,你身体里的病毒,脑袋里的血块,你甚至瞒着我立好了遗嘱……夫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顾非寒,如果不是这场阴差阳错的车祸,或许这些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或许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夫妻关系……”
他车祸那天,她在民政局外头等了他很久。
“你现在问我要不要继续留在你身边,顾非寒,如果时光倒退到一周前,没有这场车祸,你还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么?”她平静了许多,他们之间何去何从总要有个结果。
“不会。”这次他回答的很快。
意料之中。
南栀半点没觉得意外,“顾非寒,你脑袋里那个血块,你是不是压根没有打算取出来?”
她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这次,顾非寒抿唇沉默,没有回答。
默认一样。
“呵……”
南栀没忍住的笑出声来,被他气的。
“所以一开始你是打算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去死,而现在你问我要不要留在你身边,是准备破罐子破摔,让我看着你死?哦,不对,也可能你只是变成一个瞎子!”
情绪又有些不受控制,这次怒火中烧,音调也跟着拔高了许多,外头救护车已经来了,鸣笛声响个没停,她只当没有听见,“顾非寒,你当我是你养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