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牡丹宴3
上次冯姨娘借口要请自己家人来府上住，顾云歌就是抬了周姨娘一起，才显得不突兀。
“姨娘今日怎么出来……赏花了？”顾云歌看了眼周姨娘沾着泥土的手，又扫了眼刚被摘下来的花。
周姨娘和善的笑笑：“这两日天气正好，婢妾瞧着花开得也好，就想出来摘上两朵，放在屋里里染些香气。”
明阳侯府虽然明令禁止下人私自摘花，但对主子却没有类似的要求，如今周姨娘采了这些个花，顾云歌倒也没说什么，客气两句便带着半夏离开了。
“之前听说周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不听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要不怎么让她一个主子亲自出来摘花。”半夏感叹一句，“而且周姨娘穿的还是冬天的衣服呢，想必前段时间发春装份例的时候，库房将她的那一份给忘了。”
半夏这么一说，顾云歌也想到她那些年在四皇子后院见到的各种不得宠的女人。
她们中的大多数活的还不如周姨娘，有的被下了药，一辈子不能生育，有的变得疯疯癫癫，只得缩在屋里，将大好年华葬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那也是顾云歌第一次客观的看明白了，这些后院女子的悲哀。
你这半生的荣宠，都系于一个男人之手，你的喜怒哀乐都要与他相关。
那自己呢？
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亡魂了，既然活过来，以后势必要面对成亲的烦恼，难道她以后也要步周姨娘、她娘或者冯姨娘的后尘吗？
和其他女人争夺着一个男人，将后半生全部蹉跎在后宅的权谋之中？
顾云歌陷入深深的沉思。
……
一直想着这些事，顾云歌的心情也不好，到了林氏那里还闷闷不乐的。
林氏以为她还为冯姨娘的事情烦心，连忙哄道：“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那冯姨娘以后也翻不起水花来，我儿可别再生闷气了，每日憋在屋子里不出来，对身子也不好。”
这几天顾云歌闭门不出，在林氏眼中都是被冯姨娘气的。
顾云歌听林氏这么说，好气又好笑，坏心情也烟消云散：“娘，我又不是几岁大的孝子，还用得着你去帮我出头？再说那冯姨娘已经自食恶果了，听说爹爹这几日再没看过她，连四弟醒来都只是问了一句，你还与她计较做什么？”
冯姨娘这次可真是将自己作了大死了，她在这家里所有的一切都依托于顾榑舟，这下失了靠山，与天塌了差不多。
顾云歌本以为林氏闻言会开心或是得意，可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有些负气的说道：“你爹不去她那儿又如何？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回家，不知去了哪里。”
自从那日顾榑舟拂袖而去，便好些日子没有回来，就算偶然回家也是宿在书房，说起来两人也多日没见过面了。
这几天四少爷醒来，林氏出于嫡母的责任去看了一眼，冯姨娘那态度毕恭毕敬的，再找不出半点嚣张的模样。
林氏只觉得她可可恨又可怜。
顾云歌一时默然。
她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这么多年相敬如冰的，两个人又都是骄傲性子，谁都不愿意先低头。
“不是说过上两个月就是祖母的生辰么，娘不如找机会将爹叫过来，商量下送什么礼物？”顾云歌眼波微动，建议道，“爹生的是冯姨娘的气，又不是娘的，定不会拒绝。”如此一来，也能缓和夫妻之间的关系。
林氏闻言有些意动，正想答应下来，就见安嬷嬷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夫人……老爷他……”安嬷嬷瞧见顾云歌在，一时语塞，后面的话硬是没说出口。
“怎么了？”林氏起身，略带喜色的问道，“老爷回来了？”
就这一瞬间，她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是。”安嬷嬷犹豫的说道，“老爷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女子。”
带了一个女子？
林氏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的血色褪尽，强装镇定的问道：“什么意思？他从哪儿带了一个女子回来？”
安嬷嬷想着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话说开，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开口道：“听说不是什么良家女，这些日子老爷在外和同僚喝酒，那女人是人家送给他的扬州……瘦马。”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生怕污了顾云歌的耳朵，可顾云歌还是听得明白。
所谓的瘦马，不就是青楼女吗？
林氏闻言退后一步，紧紧捂住自己胸口。
她这样将顾云歌和安嬷嬷都吓了一跳，两人一左一右将林氏扶着坐下，安嬷嬷口中忙劝道：“夫人万万想开些，咱们这样的人家，妾室不都是正常的吗？三爷已经算少的了，再说这瘦马没地位没底气，进了家门还不是要看您的脸色过活，您可别为了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顾云歌则忙着帮林氏顺气。
林氏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咬紧牙关，压下眼中的水光：“我想得开如何，想不开又如何，我在家中替他跟老夫人斗智斗勇，可他呢？前脚冯姨娘有了身孕，后脚又领了个瘦马回来，他几时顾及过我的感受！”
林氏心中也极不好受。
这些年来她里外不是人，在老夫人眼里她跟顾榑舟夫妻一体，抓紧一切机会打压她；
顾榑舟那儿又觉得她苛待冯姨娘和庶出子女，抓到空儿就要和她吵架。
安嬷嬷闻言叹息一声：“夫人，这不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吗？谁家的夫人主子不是这样的啊！”
说起来三爷这里还真算好的了，冯姨娘这些年虽然蹦跶的厉害，可出身不好，就算勉强抬成了良妾，也动摇不了林氏的根基。
比起动不动抬贵妾的人家，她过得还算轻松。
林氏心中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过了一会儿接受这个事实后擦干了眼泪，让人去将那女子带进来。
顾云歌瞧着她娘这样，心中更不好受。
安嬷嬷说，这是女人的命，可她将来也一定要接受这样的生活吗？
没等顾云歌想出个所以然，顾榑舟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
瞧见顾云歌也在，顾榑舟愣了下，那女子却率先一步跪了下来。
她不过十五六岁，容貌秀丽妩媚，又生了一副好身段，跪在地上似乎都在颤抖，怯怯的看了林氏一眼，又楚楚可怜的去看顾榑舟。
“咳。”顾榑舟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对林氏道，“这是同僚送给我的，名叫紫莹，你看着安排下。”
这么说就是要收了紫莹，顺带在林氏这里过个明面儿。
顾榑舟说这个话时自己也有点心虚。
他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将女子带了回来，仔细说来是落了林氏的面子，可是他昨晚喝多了，趁着醉酒已经紫莹收了房，总该有个交代。
林氏心中一痛，面上却掩的严严实实的，静静的扫了眼紫莹：“既然老爷说收，那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听见林氏没有闹，顾榑舟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心中都林氏的大度颇为满意。
如此一来，对林氏的愧疚也愈发的重，对紫莹说道：“去给夫人敬茶。”
顾榑舟从进门开始的情绪变化被紫莹看在眼里，于是她也收了旁的心思，伏低做小的上前给林氏敬了一杯茶：“夫人喝茶。”
姿态摆的极低。
林氏倒也没为难她，赏赐了一对儿耳环就将她打发下去了。
顾云歌看林氏情绪还算稳定，又想给爹娘留下足够的说话空间，便识趣儿的告辞了，临走之时瞄了紫莹一眼，直觉以后的日子会更“热闹”。
顾云歌一路走得飞快，等回到自己院子看着满眼熟悉的景色，心情却很是低落，忽然觉得这些院子像是个大大的牢笼，将她娘的一生都锁了进去。
在那牢笼里，她娘就只能是顾三夫人，不能嫉妒，不能有私心，需要随时接受夫君的其他女人，和那些女人生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妇道束缚着她，没人在乎她心中怎么想的。
半夏见顾云歌久久不说话，好些好奇的问道：“小姐，您想什么呢？”
顾云歌扯了下嘴角：“我在想，要是可以，一辈子不嫁人该多好，就算自梳也是极好的。”
“呸呸呸。”半夏连忙打断道，“小姐可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怎么能不嫁人呢。”
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自梳的？
顾云歌晓得自己这想法太过天真了，便收回目光：“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去忙你的吧，我要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半夏看出顾云歌心情不好，不懂她为何惆怅，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悄悄的退了下去。
顾云歌手托腮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无意识的发着呆。
忽然，有一片落叶落在了她的发顶，顾云歌随手摘掉没有当回事，而后越来越多的树叶落了下来，她疑惑的抬头看去，却差点尖叫出声。
一个少年逆着光坐在高高的树杈上，顾云歌抬头的瞬间，只能看见光线将他包围起来，一时分不清他跟阳光哪个更耀眼。
“祁凤煊！”顾云歌气的差点跳起来，却本能的将声音压的低低的，“你……你……光天化日的，你怎么在我家！”
最重要的是，怎么在她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