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赴宴

林霜亲自去了黄员外家才知道,何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何说“天下富甲出盐商”,光看门前车水马龙的气势,就知道这位黄员外不是一般人。

今日受邀赴宴的不但有当地盐商,还有乔内使、南宁的官员,另外还有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当然乔内使坐在主位,受众人追捧。

长兴侯和齐老板虽然刚刚被他狠狠敲了竹杠,但商人重利,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对自己有利,大家还是能谈笑风生的坐下来喝酒。

林霜化身男子,一开始跟长兴侯坐在前院吃席,席上好酒好菜,大家都给乔内使敬酒,等他喝的高兴了,盐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苦,把最近盐价高,买卖不活跃的事情趁着机会说出来。

听他们说的可怜巴巴,林霜一度以为这些人家中都揭不开锅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次黄员外设宴,是盐商联合当地官府向乔内使施压。

盐商只是说自己生意惨淡,钱越来越不好赚,南宁府的官员说的就严重多了。

广西地处南粤,地瘠民贫,灾害频繁,因山高路远,与中原经济交流少,贸易不易。不但经济上交流少,与朝廷的信息传递也不通畅,就算灾年,上报灾情的折子送到京城,折子在内阁大臣手中流转、核实、商议、再核实具体灾情,确定拨款事项,通常就过去几个月,再等救灾物资送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这就造成了广西习惯不依赖中央政(隔开)府的局面,有什么事情都是内部商议解决,这里起决定作用的就是瑾江王府。

在广西,王府的命令比中央朝廷下达的政令更管用。

但王府与宗室的常年的供奉,需要从本地征收,随着王府开枝散叶,宗室扩大,这笔供奉已经给当地政(隔开)府和百姓造成极大的负担。再加上广西各级官吏、各军卫所需,广西布政使常年入不敷出,已无力支付王府和宗室的禄米,故此拖欠宗室禄米已经成常态。

本地经济不活跃,布政使没有其他进项,盐税便是地方行政费、军费的重要来源,如今被乔内使占去,全广西财政都会陷入重大危机!

乔内使贩盐,一部分收入归入王府,虽然弥补王府暂时的财政短缺,却对本地经济造成更深远的打击,这无异于杀鸡取卵。

大家越说越严重,乔内使却似乎不为所动,他已经听出众人的意思,早知道这是鸿门宴,他就不来了。但有钱不赚王八蛋,乔内使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脸上的神情渐渐不耐烦。

林霜坐在长兴侯身旁看热闹,来之前她还是挺同情盐商的,但看到桌上的菜肴,又实在没法相信他们已经到了描述的那般境地。

桌上一碟韭黄炒肉丝,她在魏国公府的宴席上吃过,味道一样,想必材料也不会差到哪去,这道菜小小一碟,就需十个猪头,只取猪脸最嫩的一小块肉,炒成肉丝的。另外一盅鸡蛋羹,她吃出了人参、白术、红枣等药材的味道,想必是传说中的养生鸡生出来的蛋,这养生鸡要用这些药材研磨成粉末,加入饲料中喂养长大,十分娇气。

另外桌上的酒,色清如水晶,香醇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昧经久不息,据黄员外开始介绍的,这酒是他亲自参与酿制。为了这醇香的口味,配方修改过几百上千次,花费不知多少精力,这才成就佳酿。广西以山地丘陵为主,适合农耕的地方不多,所以粮食产量低,米价贵,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酿酒,可见家资不菲,并没有到无法生存的地步。

再看长兴侯,他已经勾搭上临桌几位大盐商,说起江浙盐商的富裕程度,又说到目前自己的窘境,对上首的乔内使那是恨得牙痒痒。

齐老板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悄悄制止他们:“……小心让乔内使的人听到,咱们在他的地盘上,还有两船盐没卖掉呢。”

一位叫李茂典的盐商悄声道:“今日大家敢畅所欲言,那是因为有人撑腰。”说着向一个角落里努努嘴。

大家不动声色的看过去,那边坐了三个男子,一老二少,他们跟其他盐商不一样,从进来开始就只喝酒吃菜,眼神锐利的观察众人,并没有说话,林霜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哪儿来的?”长兴侯问。

李茂典小声道:“你是外来客商不知道,咱们南宁府的盐商中早就传开了,你瞧,桂林、柳州、梧州、浔州府盐行都来人了。”

另外一个叫苗泰鸿的盐商给他解释:“听说长兴侯和锦衣卫联手查盐引买卖的案子,年长那位,是户部盐课司的官员,年轻的那两个,听说是锦衣卫。”

齐老板嗤笑道:“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盐商与盐政官员是一家的,他们能查到什么?再说广西不产盐,要查也不来这里查。”

李茂典摇头:“长兴侯的主业是为了缴匪,锦衣卫才是查案的主力。广西刁民夺田夺盐闹得凶,他以前就来清剿过,清净了几年,这两年又闹起来了,要镇压这些刁民,说不定真会来。”

长兴侯道:“全国各地买卖私盐的人多了去,广西不产盐,就算查也只能查到一些小商贩,真正的贩盐大亨还得去江浙广东抓,锦衣卫这回来错地方了。”

苗泰鸿道:“我听说呀,盐课司给盐商预支盐引,收取了高额利息,但钱没上交国库,现在最重要的是,得销毁所有利钱凭证……”

林霜正听到紧张处,有下人过来叫她去花园,说是几位公子玩麻雀三缺一,让她去补缺。

林霜莫名其妙,转头问长兴侯的意思。长兴侯便叫了一个侍卫跟着她,想必那侍卫工夫不错,不然长兴侯不会放心她离开视线。

她跟着小厮在游廊走,才发现黄员外的宅子大得很,纵深很长,里面的布局和建筑都十分精致。园内以树木山池为主,建筑掩映其间,互相点缀,错落有致。水池曲溪在假山之间蜿蜒。假山山体重峦叠峰,逶迤连绵,浑然一体,山壁上又有古藤攀援,一派自然山野风光。

这已超出了商人的格局。

到了花园的一个水阁,里面欢声笑语传出来,听得林霜头皮一麻。

她问带路的小厮:“里面那几位是你们家的公子?”

小厮脚步稍缓:“穿粉衣那位,是最得咱们老爷宠爱的黎公子,穿蓝衣那位,是随李老爷来的岑公子,穿红衣那位,是府霍大人的新宠,还不知道姓什么。”

林霜:“……”

她满头问号:“那为何叫我来?”

小厮道:“今日钱老爷家的刘公子不知为何爽约,几位公子玩麻雀少一人。”

林霜转了转脑袋,想起自己是做男子打扮,想必是引起误会了。

她哭笑不得,已经走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一进水阁,里面说话的几人顿时把目光对准她,黎公子起身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几岁了,怎么看着年纪挺小的?”

林霜叉手向他们施礼,笑道:“我是娃娃脸,看着显小。”

她的声音是软糯型,并不清脆,故意粗声说话时,带着点沙哑的磁性,而且她年纪不大,胸前用束带绑起来,看身材长相雌雄莫辨,居然能瞒天过海。

岑公子过来拉她,对其他两人道:“你们做什么凶巴巴的,吓到人家了。”

说着对林霜道:“刚刚在门口见你跟在林老板身边,不停的到处张望,想必你也不喜欢听他们那些臭男人吐沫横飞吧?”

林霜茫然的点头。

“整天都是围着钱打转,俗气!来来,咱们玩麻雀。”

林霜莫名其妙的成了公子团的一员,被按在凳子上,等他们开始了她才想起自己并不会玩麻雀。

岑公子牌瘾大,喊小厮过来教她。

这麻雀跟后世的麻将几乎一样,用玉石雕的,雕工精致,入手温润,用筹码计数,最后算总账,林霜不得不感叹盐商家的娱乐就是不一样。她虽然也不会打麻将,但玩法简单,小厮教的仔细,她很快就学会了。

“……听说锦衣卫来人了。”红衣公子一边抓牌一边道。

“嗯,锦衣卫可吓人了,小双儿,你看到他们了吗?”

林霜皱着脸瞪大眼睛认真看牌,生怕错过每一个胡牌的机会。

“在席上见到了,就是平常人,没你听说的那么可怕。”她一边把牌打出去,漫不经心的问:“听说是查盐引案,你们都不担心的?”

“碰!我们家老爷这点买卖要是能被锦衣卫盯上,那也算是祖坟上冒烟了。”

“我们家老爷说,全广西的私盐加起来,也不及江浙一个盐商手里进出的货多,不用怕。这次大家联合起来,只管先把桥内使那点事抖出来。”

“这回瑾江王府只怕要倒霉。”

“没了瑾江王府这群吸血虫,咱们老爷做生意还能舒服点。”

林霜笑道:“难怪今天大家都向乔内使哭穷,原来是想哭给锦衣卫看,想借他们的手除掉他,乔内使好像并不知道锦衣卫来人了。”

“咱们南宁府的盐商团结呢,铁板一块,查盐引案,谁来查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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