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生意
长兴侯说是带林霜出去旅游,但行程却十分单一,基本走的是林霜当年去南京的原路,而且航速极快,途中只做短暂停留,都是靠岸补给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即停即走,其余时间都在赶路。
就算这样,长兴侯也没有时间陪她看风景打发时间,他不是在别的船舱里跟下属商议事情,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几天不见人影,到了下一个码头才上船。
但只要他有时间,必定与林霜腻歪在一起。林霜也不生气,知道他此行责任重大,说不定全天下靠贩盐发家的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船行两个多月,由杭州入海,又在海上漂了几天,终于进入广东地界。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北方进入冰雪季节,而广东还艳阳高照,他们在广州登陆,上岸后长兴侯突然悠闲起来。
他们在繁华地段租了个宅子,休息整顿了两日,长兴侯便恢复生机,兴致勃勃的牵着林霜上街游玩,完全不像有重要任务在身的人。
林霜怕耽误他的事,对他道:“敏姑姑也是在广州,我问了当地的人,她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您要是忙的话,不用管我,我去找敏姑姑,她对这里熟,有她当导游不必担心我迷路。”
敏姑姑就是应城伯的次女,盈盈表姐的母亲。她来广州好几年,听说已经是个广州通,在这边帮京城的贵妇代购舶来品,每年都要专门派一支车队运送新奇玩意回京城,她虽然人不在北京,却是北京贵妇圈里最受欢迎的人。
长兴侯眼睛到处张望,看什么都新奇,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她是长辈,你来了广州理应去探望她。”
林霜道:“出门的时候您不跟我说目的地,其实我已经猜出是来广州了,但是怕坏你的事,我不敢声张,不然我会先给敏姑姑写信的。”
长兴侯回头赞赏的道:“宝宝儿,你可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又没跟多少女人打过交道。”
“算起来还是有几个的。”
“那回去我让人给敏姑姑送信?”
长兴侯神秘一笑:“不着急,这几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林霜一头雾水。
两人在广州的街上毫无目的的闲逛,冬季的阳光温暖湿润,晒一会身上还出汗了。这里风土人情跟书上说的一样,但亲走在街头,感受又格外不同,这座城市与南北两京完全不同,如果将北京比作是端庄典雅的贵妇,那南京就是温婉秀气的淑女,而广州呢,则像是热辣忙碌的大表姐。
街道两旁商店林立,东西花样多,中西式样都有,做生意的有男有女,女人带着斗笠招揽生意,嗓门比男人还大。
路上还不时能见到外国人,他们都穿着长袍,穿着打扮与大朗朝的百姓无异,唯有眼睛与发色不同。长兴侯虽然见识多广,见到这些外国人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们走到一处码头,这里的繁忙景象与南京的港口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处人声鼎沸,挑夫和码头工来往穿梭,个个脚不沾地,走路都是带着小跑。罗列在港岸边的船比南京长江口所见的更大更高,都是出远洋的海船。
“你看到那些西洋人不好奇?”
前世见多了,有什么好奇的,林霜淡定的摇头。
第二日一早,长兴侯拿了一套男装给林霜换上,身边连个侍卫也不带,领着她去喝早茶。
他们去的是一个装修豪华的独栋茶楼,里面不但卖茶,还卖各种早餐和粤式点心。里面坐的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看着装,以商人居多。广东本地人长相偏黑瘦,五官有地域特征,外地人来比较好辨认。长兴侯领着林霜一进去,立即引来大家的目光。
林霜扮男子有经验,见那些吃早茶的闲人总往这边瞟,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大眼睛直直的回望过去,那些打量的目光与她对上,忙心虚的收了回去。
长兴侯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给林霜填上茶,笑道:“你管他们做什么?”
“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盯着人看。”
“这里来的可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你还说人没见识?”
正闲聊着,楼下上来个男人,他一眼看到长兴侯这桌,连忙热情的过来打招呼。
“哟,林老板,最近在哪发财啊?”
长兴侯嘴里叼着包子,冲他点点头,眼睛往旁边的椅子上看一眼。
男人连忙坐下,面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眼里的锐利收得干干净净。
“齐老板,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在这也能遇见你。”长兴侯懒懒的给林霜介绍:“这是齐老板,以前哄我投资给他运茶去北边关卖,我手下十几个人差点把命搭上,钱没挣着,倒让我再贴一笔钱赎人。”
“哎呀哎呀,林老板,那次真是运气背,碰上了马匪,您看我这也没料到会遇到那糟心事是不?”
长兴侯吃着早餐,漫不经心的问:“齐老板不做边贸了?怎么跑南方来了?”
齐老板身子向前倾,凑到他面前道:“不瞒林老板说,北方瓦剌频频犯边,只怕要发生战事了,谁还敢往那边去?咱赚几个钱不容易,没必要把命搭上是不?”
长兴侯道:“早就该醒悟了,你不如跟我做出海的生意,一船货出去,一船宝石回来,一本万利。”
齐老板呵呵笑道:“林老板您真会说笑,我可听说,远洋比边贸还危险,十条船出去,只六条船能回来,这一船货动辄百万,非您这样身家的老板哪承受得起呀。”
长兴侯嗤笑道:“做生意哪会没风险,富贵险中求,找几个伙伴凑一条船,风险平摊,就算出事,也不是承担不起。”
齐老板尴尬道干笑两声:“风险平摊,利润也摊薄了,你还的花大功夫去寻商品,派人跟船,身家财产全押在里头,船不回来,一两年都没钱干别的,更别说这一两年里头的担惊受怕了。要是东西不好卖,说不定还得赔本。齐某这里,倒是有个好生意,真正的一本万利,绝无风险。”
长兴侯要笑不笑的睨着他:“有这好事,齐老板还有闲工夫来我这喝茶?”
齐老板呵呵笑道:“生意是好生意,不过也是要本钱的,林老板资金雄厚,怎么没想过做盐生意?”
长兴侯眸光一闪:“天下富贾出盐商,贩盐是好生意,不过得有门路才能弄到盐引,官府的盐引早被那些晋商瓜分了,我们进去,连渣都吃不上。”
齐老板搓着双手道:“林老板若是有兴趣,我倒是知道一条路子,虽不能和晋商的利润相提并论,却也够发一笔了。”
长兴侯眉头一挑,齐老板神秘兮兮的道:“广西素不产盐,所需之盐皆从广东运入。”
林霜看过许多广州的相关书籍,政策法规也熟悉,忍不住开口道:“可朝廷有规定,广州之盐不准运出境。”
齐老板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看长兴侯没有制止她插话,便解释道:“只要有人打通各处关卡,将盐运出,我们将盐买下,垄断货源,低买高卖,利润可观呢。”
林霜这才明白了,他说的路子,并不是弄到盐引,而是从别人手中倒卖私盐。
她看一眼长兴侯,谁知长兴侯似乎对这个有兴趣。
“你说的人,能运出多少盐,若是三五千斤,林某可没功夫奉陪。”
齐老板连忙道:“林老板尽管放心,这人是谨江王府的内使,一次至少能带出上千引。”
林霜疑惑道:“一引大概多少斤?”
齐老板道:“大概五千多斤吧。”
林霜倒吸了口凉气。
长兴侯道:“此处人多眼杂,劳烦齐老板明日去我住所详谈。”他把现在的住址告诉齐老板,带着林霜走出茶楼。
等上了马车,林霜才问出心中的疑惑:“王府内使有这么大的权利吗?怎么能弄到那么多盐引的?”
长兴侯神色淡淡,似乎一点不惊讶,给她解释:“各王府日常生活所需之盐,是有规定的,本来应该在本地就近支领,但是广西不产盐,本地盐课司支不出来,便只能让王府去产盐地区支领,这便生出许多漏洞来。就比如谨江王府吧,如把主子下人全算上,大概三百口人,年需支盐数千斤。但规定是死的,毕竟用盐超支的情况可找的借口很多,渐渐冒领的事情越演越烈,一个普通小官,家中不足三十口人,居然年支盐可达二千斤。小吏不足十口之家,需年支盐五百余斤。如此推算,王府三百人,支盐几万斤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