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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江城太守

这故事不长,但的确动人。

且是一个悲剧。

那慧娘死了,那萧太子也落水而死。死后,二人的眼泪就化成一棵树。树上结的果子就叫相思豆。

秋纹不忍听下去了。

溪墨却也不忍讲了。甚是奇怪,这个故事,与他来说,并不怎么喜欢。因他觉得这慧娘太过软弱,这萧太子呢,也甚是无能。以太子之位,竟不能保全一个女子的周全,实也愧对慧娘对他一番深情。

可今日,他偏要告诉秋纹。

溪墨心里已然有些后悔。若要和秋纹亲近,令她再不拘谨,大可以扯些别的话题。比如那些结局美满的爱情。

爱情?

溪墨猛然一怔。

他……是不是无意之中想暗示秋纹什么?

不过,他却也是故意暗示秋纹,只是不自知。

一切还太早。

他的心里,仍旧存了更改社稷之念。如此相处,已然很好。

溪墨便道:“到底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蔬菜可以一日日地种,隔三差五地种。倒也不必如此殷勤。”

一提起这些菜苗,秋纹又打开话匣子。

她与种植蔬菜瓜果,的确算半个内行。溪墨便和她一起走,一辺用心听着。“想你有这些技艺,不管到了哪处,都是能活下去的。我却还不及你。”

“大爷,您怎会不及……不及我呢?”秋纹将‘奴婢’二字改成了‘我’。溪墨与她一笑。

二人颇有些心意相通的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你很能干,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了自己。一个人,不管在何种情况下,都要看得起自己。”

他这话,是自勉,却也是勉人。

母亲出家之后,他还未懂人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接着,昱泉出生了。再接着,三个妹妹也出生了。

大姨娘比孙姨娘先开的脸,但却比孙姨娘晚生孩子。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压抑中度过。每个人都忽视他,漠视他的存在。府中人人以为,夫人一旦去寺庙修行,便就要和老爷和离了。这个所谓的嫡子,远不如昱泉二爷这个庶出金贵。

老太太也只叫一个老姨娘过来照顾他。

在溪墨心里,所谓家人都是冷血的人。长大后,经历了事,外出也开拓了眼界,可心里这份隐痛反而随着年龄滋长。

他并未真正原谅祖母,原谅母亲。

他的心里,对父亲史渊,更是疏离。

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即便为了老姨娘偶尔与他的一个笑脸,他也要觉出这生命的美好。

到底那些阴冷苦涩的日子,自己撑过去了。

“秋纹,相信我。这世上是有奇迹的,很多很多奇迹。许多故事看得到开头,猜不透结尾。千万不要以为当了丫鬟,人生就无望了。只要你努力,人生处处有惊喜。”

溪墨的话,温暖人心。

秋纹很感动:“大爷,其实我并没有妄自菲薄。即便初进府里,挨了那一顿板子,我也没有屈服过。”

说来,溪墨想起这个,就觉得愧疚。换一种角度说,是他的行为导致了秋纹的被打。如不是他将李显贵叫来,令他主持审问,秋纹兴许就不被打。

他一直为此自责,深深自责。

那潘娘子和她女儿虽进了牢狱,可板子是实实在在打在了秋纹的身上。溪墨的心,一想起来就痛。近日,他也暗中调查李显贵。据悉,老太太叫王子兴盘点一些亲眷往来收下的礼品。有些不宜保存的东西,干脆折价卖了。这经手的人就是李显贵。王子兴叫李显贵拿出那些账册,李显贵竟说年代长了,且又繁琐,一概儿都丢了。

王子兴一听,气极。素来他与李显贵也有些龌蹉。因就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

老太太自然招李显贵过来询问。不想李显贵却反咬一口,说这些账册早就交给了王子兴。王子兴苦无证据,只得破口大骂李显贵构陷,骂他不是好人,这要当了官,他就是一个大奸臣。

老太太便将二人调了岗位。

这二人谁说真话,谁撒了谎,总会在新的位置上露出马脚。这些总管账房,仗着在府里管事多年,彼此都积攒了不菲的银子,都不是穷人。比如这李显贵,还是个奴籍,家里有老婆孩子不算,又在外头养起了外室,无事还去逛逛烟花柳巷,这些老太太都清楚。只是她看人,素来也优点,用的也是他们身上的长处。

倘若说李显贵不干净,那王子兴也好不到哪儿去。

调换了位置,底下干事儿的人不熟悉,必然有忿怨,少不得会将此前那些分赃不公的事儿给捅出来。这史府看着风光,实则底下都溃烂了。若是从底下烂起,一步步地,烂到了根茎,那么史府纵然看着鲜花着锦,实则运数也完了。

史老太太一面希望家里永葆富贵,一面又希望儿子的官儿能当得反顺顺利利。可朝中诡谲,也不是她一个内眷老妇人能够预料到的。天有不测风云,一旦遇抄,或是别的灾祸,仗着手里还有银子,依旧可以活命。所以,如今能俭省,但凡就俭省一些。

拿家中下人开刀,是老太太搜查后的第一步骤。

王子兴、李显贵等家中掌事,不知老太太的步伐儿这么快,一点儿不知收敛。

这件事,除了老太太,就溪墨清楚。

溪墨如何知晓?究竟老太太也没细说。他是猜测出的。

如果他没料计错的话,待从一概管事儿的身上搜罗出了银子,下一步,就轮到孙姨娘了。祖母不了解他,但他了解祖母。祖母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全然信的。她对孙姨娘更多的只是利用。

孙姨娘不是个省油的。

想来,府里又会热闹一番。

祖母人精。她搜人搜东西,都是在父亲史渊去京之后。父亲一回来,老夫人又装作慈祥宽宏,大家和和睦睦的一团。

李显贵此人,虽然擅伪装,但溪墨还是疑上了他。

他的疑心和老太太不同,溪墨是疑心这李显贵在干一桩吃里扒外的事儿。凡事将证据。他也不想先打草惊了蛇。

话说那雪雁(莺儿)却是交了狗屎运。这太守也不甚老。家中妻子没能生育,内心羞愧,自甘搬去别院,只求清静,根本不管丈夫的后院之事。

其余几房小妾见雪雁得宠,自然心生嫉妒。几人联合起来,耍些小计谋,不想都被雪雁识破。太守怜惜,责罚这几名小妾,给雪雁另搬院落,几乎就是一个副夫人的待遇。因雪雁改了名姓,外人不知内情,并不知晓这雪雁就是当日被史家赶出门的丫头。

这雪雁在江城太守薛仁村家中,过的日子和史府比,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话也不对。到底史府也没饿着她,吃喝不错的。可这雪雁心里贮了仇恨,想起旧事,心里翻起滔天恨浪,只恨不得叫人将秋纹捉来,即刻乱棍打死。不,且也不止她,还有绮兰。雪雁吃了绮兰的亏,也恨不得要她死了。

雪雁白日里就在房中睡觉,专等太守回来。待听到小丫头报信了,再换衣裳,打扮得花团锦簇,摆上酒菜。薛仁村来了,便与他把盏喝酒,在房中作乐,兴致来时,嘴里且哼上几句。薛仁村便更是喜欢。

这雪雁得意归得意,却又因识了点字,并不作践底下的丫头,时不时地,还施以恩惠。这招极其有用。时间不长,薛仁村家里的一些丫头婆子,见了雪雁无不奉承,无人不说她的好话。

这一日天气有些暖,雪雁便遣了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与她坐车并行,前去蟠龙寺烧香。虽则和薛仁村同房时间不长,但她还是祈愿菩萨,施舍与她一个大胖麟儿。

这雪雁也知自己见不得光,出去见人得低调行事。因此,只叫丫头婆子代她烧香,她自己则穿着厚实锦袄,在寺后一个僻静的地方,透透气儿。其实以前唱戏时,无事时,也常出来玩。她本就是跟着班主四方走惯了的人。雪雁听江城太守说这蟠龙寺地方虽偏僻了些,但来往的香客皆是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雪雁就动了心。以她这样的身份,本该低调,安于内宅。人见得越少越好。

可她还是有攀交富贵之心。人的欲望是一点点增长的。前几日。她拐弯抹角地找到了锦娘。锦娘得悉她的去处,又惊又喜。二人在一处客栈见了后,锦娘握着雪雁的手,说她到底算出息了。

“江城太守是州官。你就是堂堂的州官娘子啊。莺儿,真正我没错看了你。”

锦娘竟是巴结上她了。

雪雁也拿出银子相赠,嘴里狠狠道:“都是那绮兰和秋纹害我的。我虽过了好日子,但到底还见不得光。如今你回去,且将我的去处告诉李总管。你们是我的恩人,我得了好处,也必不忘了你们的!”

锦娘忙不迭地点头。

如今李显贵在史府日子难过。昨晚儿他过来,枕间已流露出离开的心思,只寻不到合适的下家。

这锦娘与雪雁话别后,回到住处,晚间李显贵过来,锦娘就告诉他莺儿一事。李显贵初不敢相信。他事儿多,一直没去老家,也没给莺儿寻到合适的买主。事情暂且撂下。不曾想这莺儿到底有些不凡,竟被本城父母官相中了,成了他的妾室,意外之喜。

薛仁村此人能当江城太守,自然是有些后台。这后台便是他昔日的一个恩师。此人在朝中虽算不上红人,但他有个同在朝中为官的昔日同窗。这同窗如今和官宦集团走得近,对先帝遗留的旧臣,因为政见不同,主张杀之后快。薛仁村受恩师的影响,对先帝一党也是痛恨。

京城有不少出生江城的权贵。这些人在朝为官,将家眷留在老家。官儿比薛仁村大的多了去。史府史渊就算一个。

所以这薛仁村平时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明明是一方父母官儿,一旦坐堂审案,却发现这个得罪不得,那个得罪不得。起初也是郁闷的,但后来受了门子的提醒,也就葫芦断案了事。

李显贵的确动心。

与其在史府不死不活地耗着,还不如找个机会溜了。他身上不干不净的事儿太多。倒不如找个借口,离开史府。李显贵脑筋活络,要想如愿离开史家,必得有人相助。有莺儿牵线搭桥,此事就能成一半。

今儿,李显贵便趁外出办事,叫锦娘给莺儿一个口信,单来蟠龙寺见个面儿。天云国盛行佛教,江城内外寺院不少。可这李显贵非将见面的地方选在蟠龙寺。那玉夫人便也在此处修行,当个留发的居士。

李显贵有李显贵的道理。一来,此处香客甚多,早晚忙碌,他与莺儿说话,无人注意。二来,玉夫人不识莺儿,莺儿也不知史府夫人就在这里,两相无碍。且玉夫人在寺内庵堂,一天到晚并不见人。三则,李显贵在蟠龙寺还有别的事儿。

李显贵与她约定,今日晌午就在蟠龙寺普济院后的三棵古松下碰个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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