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耳报神
甄氏就叫他进来。
小厮偏不进,对着她说道:“哪个是秋纹?她需同我一起去。”
甄氏皱了皱眉,这事儿急。
到底为了甚,老太太要见秋纹?非但甄氏纳闷,就连秋纹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天冷了,柳爷说老太太早不出那仙草贝了,当初吃也不过吃个野意儿。当不得真的。
“好,我这就跟你去。”
秋纹洗了把手儿,心里也未免忐忑。
老太太是府里的一家之主,这冷不丁地提出见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儿?秋纹对着小厮陪笑,想问是因了何事?
可转念一想,何必多问?去了便就知道了。
秋纹去后,甄氏却是坐在椅上自言自语:“我是这里的管事,若有什么,老太太只管问我。再有什么,老太太只该问一声绮兰姑娘,究竟我和她是联通一气的。如今单单要见秋纹,还这般急迫,究竟是什么由头?
底下一干婆子也都疑惑。
那秋纹就跟着小厮一径儿走到老太太的轩瑞堂。这路有点儿远。小厮低着头,只管自己走。
秋纹压低了嗓子,还是悄悄儿问:“小哥儿,今儿你可见着绮兰姑娘了?”
秋纹是故意投石问路。
那小厮儿并不瞅她,只是烦躁说道:“日日能见的。绮兰姐姐病了,不是躺着,就是喝着药,一点儿没有精气神。也不知哪个得罪了她。她那样一个和善的人,若还有人和她过不去,凭他是谁,我都要挥起拳头上前理论理论!”
这小厮受过绮兰的恩,自然处处为绮兰说话。
秋纹听了一怔。绮兰病了?因有人得罪了她?
她心里更困惑了。
没想到这小厮又道:“秋纹,若是你,那我可不饶你,定要好生揍你一顿。”
秋纹惊疑他说话粗鲁,但还是少不得陪笑:“怎会是我?我在小厨房,绮兰姐姐是老夫人的人。我进了府里虽有几个月了,但也只见了绮兰姐姐几面。都不在一处,如何会是我呢?”
那小厮儿不答。
没想到刚到轩瑞堂内,就有几个婆子支开了那小厮,扭住秋纹的胳膊腿儿,一直带进里头的屋子。
秋纹挣扎。
“妈妈们,究竟怎么了?”
一个婆子就道:“不怎么。自然是你不安分,所以老太太才叫人将你遣了来,好生审问!”
秋纹再次一惊。
这平白无故的,竟是惹上了老太太。她暗自沉吟了一番,突然就不作声了。叫嚷无用,肯定是有人告了她的状。这人且在暗处。
秋纹乖乖带至老太太跟前。
这是她第一次见史府最高级别的主子。除了惊惧,还有紧张。
她强逼自己冷静,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番老太太的屋子。这屋子只简单的黑白灰等颜色,可又极华丽。那桌上的白色花瓶,地上的雕花木椅,墙上挂着的壁画,还有那些说不出的小玩意儿,一个一个都价值不菲。
隐隐地,她听到一点咳嗽声。
不远,就在附近,只不在这里的屋子。
老太太没出来。几个婆子叫她安静,只管等老太太问话。
婆子们去了外头伺候。又有几个穿绿色衣裳的丫头,掀了帘子,提醒秋纹进去。秋纹方明白,原来这里竟不是老太太说话儿的地方,竟是几名有身份的丫鬟的房间。
她一声儿不吭。
刚走几步,鼻中就闻到极好闻的熏香。
终于,有一个穿石榴红袄子的丫头,头上插着一根款式新颖的簪子,从里头屋子轻轻走了出来,看了看秋纹,目无表情:“进来吧。”
此人不是绮兰。
绮兰是老太太屋里的头等丫鬟,这个该是二等。
到底因了什么事,老太太要亲自审话?
秋纹着实有些慌。她掩了掩胸口,嘴里却又挤出一丝微笑。慌甚?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没杀过人,一直规规矩矩地做人。
若有什么误会,一干解释清楚了。
屋子里头还有一层帘子。那串成帘子的珠儿,一个一个颜色不同,晶莹碧透,叫人看了只想再看。
秋纹当然只敢瞧一眼。
她听到了拐棍儿敲着地面的声响儿。一架展开的屏风后头,两个小丫头搀扶着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夫人出来了。
老夫人家常穿戴,神色不怒自威。
秋纹莫名地有些害怕。
不用丫鬟提醒,秋纹伏地跪拜,给老太太问安。
“你们,退下吧。今儿有些奇崛,我要单独与她问话。”
老太太开口了,中气十足。虽她有些春琴了,但吐字清晰,身体硬朗,一点不像过了花甲的人。
老太太叫秋纹抬头。
秋纹乖乖抬头。
老太太叫秋纹站起来,走上几步。
秋纹照做。
老太太叫人拿来一副西洋眼镜,又叫秋纹到跟前来,她要细看。
秋纹像个木偶一样地任由摆布。
老太太看完了她的手,又要看她脚上穿的鞋。
两个丫头过来给老太太上面茶,在旁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老太太喝了一口,又挥手叫她们下去。而后,歪躺在小榻上,闭着眼,嘴里说了一句:“丫头,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罪在何处。”
“这么说来,还需老身我提醒你?”老太太目光严厉,那双眼睛似乎能将秋纹里外看个透儿。
“奴婢是真的不知。”
老太太冷哼一声,对着屏风外说道:“你们将绮兰叫来。”
“是!”
绮兰?
秋纹自诩从未得罪过她,且还对她印象颇佳。当日自己狼狈,也是绮兰温言好意,还叫人给她替换衣裳。这一点一滴,秋纹记在心里的。
帘栊作响,那绮兰在一个婆子的搀扶下,果然进来了。
秋纹吓了一跳。
一月未见,绮兰姐姐消瘦许多。她脑袋贴着抹额儿,面色蜡黄,整个人无精打采。绮兰瞥了地上的秋纹一眼,老太太怜惜,叫人给绮兰搬了一张软塌塌的椅子。
绮兰道了谢,轻轻靠在椅子上。
“绮兰姐姐好。”秋纹不忘给她问安。
绮兰心里酸苦,她犯的不过是相思病。大爷溪墨婉拒了她,绮兰心里一直不好受。她虽病了,但并非不见人。这几天,她一直和大爷小厨房的一个叫莺儿的丫头来往。这丫头是秋纹一个屋子的。便是她,每日寻了空,悄悄儿来轩瑞堂的后门,去一个她们彼此联络的小山丘儿,细细说话。那地方偏僻,即便去了,谁人不知。
莺儿添油加醋,无中生有。
绮兰听了头越发疼痛,预防了别人,不曾想秋纹才是一个真正的狐狸精儿。她真会装。那莺儿对着绮兰,拿腔作调,口口声声:“绮姑娘,天地良心。我看的都是真的。她竟敢私自去大爷的卧房。那一回若不是我故意学猫叫儿,只怕她已经脱光了衣裳,躺在大爷的床上了。哎呀呀……真正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将人羞死了。也不知道她哪儿学来的,一套一套的。人常说,下九流的戏子。可我只会唱戏,那些男女之间的,还真的不懂。究竟书上说的和行动上头,不是一样。我听说大爷不好女色,正人君子一个,可时日长了,也架不得秋纹拿乖献巧的一次次地勾引呀?啧啧……若真的生出什么丑事来,带累了大爷不说,更玷辱了这府里的清誉呀!”
莺儿的眼泪都快滴下来了。
莺儿的话,其实漏洞百出,但绮兰就是信了。
此番她为情所困,失了理智,一想到大爷心里另有其人,便生气愤,便迁怒于秋纹。这几日,绮兰真的将莺儿当作了心腹。
莺儿每来一回,绮兰俱给赏钱,回回不落空。
这也是莺儿为甚敢在小厨房作妖的原因,因她背后有绮兰撑腰。绮兰背后是谁,老太太呀!
她现虽落魄,遭人耻笑,但保不定日后就发达了。
她说了在小厨房的难处没,人人都骑在她头上。
绮兰就叫她忍。百忍成金。
“你帮了我,我记着你的好。”
昨儿个晚上,春琴和秋纹所谈的私密之事,既被耳报神莺儿知晓,又如何不会告诉了绮兰?今儿一大早的,不,天还没亮,莺儿就忙不迭地在那山头等着绮兰过来。绮兰和她约好的。不是早上见,就是晚上见。
昨儿个晚上,莺儿没来。早上就忙忙地赶来了。
绮兰这病,一半因相思,一半也因早晚作息不定,来去鬼祟,两相叠加,故而一日日地重了。
春琴和史兰泽的私情,绮兰知晓。
春琴得大爷的安排,能悄悄出府,和兰泽一处,绮兰也高兴。可她不该和秋纹走得那样近。
丫头和史府的宗亲私奔,这是大事。
头一个,该让老太太知晓。
但凡知情的人,若胆敢瞒了不报,皆要受罚的。
这头一个,或许就是大爷。绮兰怜惜大爷,思前想后,还是将此事捂住了。她还告诫莺儿:这是大爷的私事。做下人的不该议论主子的私事。但只秋纹可恶。
婴儿就报了绮兰:秋纹如今高贵了,玉夫人临走之际,竟让她掌管大爷的膳食呢。一日三餐,亲自送来,早晚相见,可比亲人还亲。
便是这话让绮兰不安。
她要阻挡,竭力阻挡。
老太太要见秋纹,也想瞧瞧她,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到底是什么能为,入了儿媳的眼?老太太记性好,没忘记那第一碗仙草贝,是秋纹做的。
当初就想见一见的。
隔了数月,也缺该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