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傲娇的端王
君青蓝浅抿了唇畔,气息忽然凝了半瞬,清眸中生出几分忐忑,虽然浅淡,却还是被李从尧瞧了个清清楚楚。
李从尧眸色一凛,眼底迫出一抹幽寒,却偏偏也抿着唇半个字也不肯说。
马车中的持续安静自打出行以来便时时存在,然而此刻的寂静却叫人憋闷的难耐。
终究,君青蓝吸了口气抬起头来。
“我想问问王爷,您那里可有墨白的消息。”
李从尧半垂着眼眸,缓缓自桌案上端起茶盏来。茶水已经冷的透了,根本不是能够入口的温度。李从尧却执着的捏着杯盖,一下下剐蹭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细密而绵长的声响,叫人听得难耐。
“我们走的匆忙,有许多事情尚来不及交代。甚至……并未真正的调查清楚。”
“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李从尧终于停了手中动作,将茶盏搁在了桌上:“都只能彻底打消念头。因为陈墨白,已经被问斩了。”
“这么快?”君青蓝着实吃了一惊。
私开水道,教唆杀人,伪造族谱,陈墨白所犯的罪过,随便哪一条都罪恶滔天,死不足惜。但,这些罪名当中牵涉到了秦家的案子,这便已经不是黄忠能随便定罪的事情了,必须得上奏朝廷,由皇上定夺。即便是处斩,最快也得等到秋后。
他们才离开了几天,怎么这么快就被……问斩了?
“在我们离开管州府的第二日,他就已经死了。”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事出反常必有妖,黄忠忽然如此急切的处死陈墨白,看上去不像是为了主持公道,倒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叫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在公堂上,墨白认罪太快,也太过彻底。”君青蓝微颦着眉头:“便如我那时与王爷所说的一般,墨白所认的罪名当中有许多都让人觉得不尽不实。我曾想着要与他再会个面,仔细问问这些事情。但……造化弄人。”
除了感叹一句造化弄人,君青蓝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李从尧眯了眯眼:“你对他的死似乎很有些遗憾?”
车厢中的气息忽然冷了半瞬,叫人莫名觉出一丝危险来。君青蓝却仿佛并未觉察,仍旧陷入到自己的沉思当中。
“墨白一人根本无法完成地下水道那般浩大的工程,也不可能在那样短的时间之内,杀死了秦家满门,并放火烧尸。这些人若是不找出来,保不齐将来还要生出什么事端出来,我总觉得,他们似乎比墨白还要危险。至于遗憾,那倒并没有。他违背了律法,原本就应该受到律法的惩处。”
李从尧又眯了眯眼,然而这一次,周身冷冽的锋锐之气却忽然间消失的荡然无存。他将唇角勾了一勾,狭长凤眸里荡出一丝温暖而明亮的光晕。
“出头的疖子总有一天会彻底的烂掉。若是那些人真的有野心,又岂会因为死了陈墨白一颗棋子就此偃旗息鼓?你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担心。等到皇上赐还了你的身份,你手中便也算拥有了一些权利,加上对管州府足够熟悉,还怕查不出端倪来?”
君青蓝抿了抿唇,却略带讥讽的摇了摇头:“我冒名君青蓝进入锦衣卫,说到底也是犯了欺君之罪。皇上不怪罪已经是意外之喜,怎么还敢要求的更多……糟了!”
女子身躯陡然一颤,便忽然抬了头一瞬不瞬瞧向李从尧:“我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我爹不是很危险?!”
她口中的爹自然不是节度使秦钰,而是打理义庄的君老爹。正是因为君老爹的配合,她才能够以君青蓝的身份投靠锦衣卫。如今她山高皇帝远,但君老爹就在京郊的义庄。等欺君之罪坐实了,他必然第一个遭殃。
“不必担忧。”李从尧说道:“咱们离京之前,我便已经吩咐雪忆多加照顾君老爹。早在咱们未到管州府时,雪忆已经将君老爹接出了义庄换了身份安置在别处。如今,他是元宝身边服侍的宦官,陪着元宝住在书院里。”
“你……。”君青蓝瞪大了眼,只觉惊恐:“你居然……让我爹做了……宦官?!”
君老爹如今也快五十岁了,自由自在了一辈子,居然在知天命的年龄成了宦官,这得是多么大的打击?君青蓝知道这是权宜之计,然而即便是权宜之计,也实在叫人……不能接受。
“呵。”李从尧淡淡勾了唇角,笑容微冷:“在你心里,我素来就是一无是处不近人情的残忍么?终归及不上那个同你青梅竹马的恶人,即便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过,也还是叫你怀念不止?”
……恩?这是什么情况?
君青蓝表示有些发懵。方才还好端端的,这人怎么忽然就……变了一副嘴脸?这尖酸刻薄的面相可与那高岭之花一般清冷气质半点不相称呢。
君青蓝:“王爷,您是不舒服?”
李从尧:“哼。”
君青蓝:“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李从尧:“呵。”
君青蓝:“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李从尧:“呵。”
君青蓝挠头:“我做错了什么,您倒是给个明示呢。”
李从尧:“哼。”
君青蓝:“……。”
这叫人怎么交流?您全程的哼和呵叫人听得实在……瘆得慌。君青蓝绞尽脑汁仔细想,始终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惹的这位爷阴阳怪气的不高兴。
李从尧不再理会她,再度埋首到自己的卷宗中去了。君青蓝便将方才说的话翻来覆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脑中忽然有灵光一闪。
一无是处不近人情?!原来如此!
“王爷。”君青蓝说道:“您实际上并没有真的让我爹成为一个宦官吧。”
李从尧挑眉:“哦?”
“既然要改变身份,没有什么比端王府的宦官更合适的。旁人发现我爹不见了的时候,只能当他畏罪潜逃,往城外各处找去。哪里想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老人家就在燕京城,而且日日均能与御史台那些个儒生们见面。所谓灯下黑,大隐隐于世,便是这个道理。”
说着话,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李从尧拱手作揖:“君青蓝多谢王爷大恩。此生即便当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王爷的大恩!”
“哎。”李从尧终于放下了书卷:“我不需要你当牛做马,只求在你心中与众不同。我素来信你,也望你能真心实意的信我。”
君青蓝听得愣了一愣,李从尧这话听着似乎大有深意,却莫名叫人心中激荡。似藏了只小猫,一下一下抓挠着你的心肝,刺痒难耐。
君青蓝抬头瞧去,男人狭长凤眸正一瞬不瞬瞧着她。他的面容是严肃的,认真的,眼底分明藏着几分期待。
这样的神色,让这多高岭之花忽然沾染上了几分红尘烟火之气,却不觉别扭,反倒撩拨的人恍惚难舍。君青蓝心内如故,便似受了蛊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好。”她说。
李从尧唇齿间的笑容渐渐扩大,直达眼底:“记住你今日说的话。若是有朝一日你做不到,我可定不能饶了你。”
“就快……。”李从尧将车窗掀开了一条缝,眼风朝着窗外扫了去:“就快到南疆了。你我若是做不到足够的信任,怕不是好事。”
李从尧曾经说过,他只剩下她。对于君青蓝来说,她又何尝不是只剩下了他?作为彼此的依靠,他们自然得互相信任,前路难行,容不得片刻的疏忽。
南疆地貌与北夏大不相同,地广人稀,山高林密。刘步仁给所有人都发了一瓶清露丸,嘱咐他们一旦进了南疆务必要含在口中。
南疆多草木,高山以及江河。陆地几乎均在众山的环抱之中,落叶腐烂以及蒸腾的水汽极难消散。长此以往,在南疆上空便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瘴气。南疆人久居于此,在其中生活自然毫发无伤。
但,他们这些来自北夏开阔平原的人,却半点受不得瘴气侵扰。若是不采取些手段,要不了多久必然中障毒而死。
清露丸便是刘步仁特意调制出克制瘴气的丹药。他说,等用完了这一瓶,大家伙便也该适应了南疆的瘴气,再不需要清露丸了。
而他自己在办完这些事情以后,就离开了车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忽然就不见了。
这一日,车队正在行进中,忽然就停了下来。下一刻,便听到马车外人喊马嘶。容喜忽然打开车门,恭恭敬敬递了两套衣裳进来。
君青蓝瞧了一眼,竟是李从尧的亲王朝服,以及她锦衣卫的官府。
“对不住大人。”容喜似有些羞赧的开口:“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没有条件为大人赶制新的官服。这一件是姜小爷赐下的,说他尚未上过身,且送给大人先应应急。”
君青蓝匆忙离京,忽然被提了锦衣卫百户,没有合适的官服很正常。但……忽然将这么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官服放在她眼前,就有些不正常了。
“请王爷和大人速速更衣。”容喜拱着手,毕恭毕敬说着。
还要立刻换么?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容喜,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