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眼看着假期一天天过完，童桐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继续搬砖。
外婆华年大清早去菜市场买了老鸭准备给童桐做老鸭汤，隔壁的冯灿举爷爷也拎了一篮子海鲜过来。
真的是“一篮子”海鲜，个头又大又新鲜，最上面那只龙虾挥舞着大钳子，好像在对童桐说“来呀，来吃我呀，我又贵又好吃呀”。
“冯爷爷，您这也太破费了。”童桐皱着眉头。
“不贵不贵。”冯灿举笑得很祥和，虽然也是老头子了，但是身板笔直，是很有精神的小老头，“我那退休工资也没啥地方用，还不如买了吃呢。老华，你快过来，把这些拿去清蒸了给孩子补补。”
“都跟你说了让你别买这么贵的。”华年匆匆从厨房走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瞪了冯灿举一眼，“一只龙虾就好几百了，还有这鲍鱼扇贝什么的……”
“孩子工作辛苦，那肯定要吃好点啊。”冯灿举很理直气壮，“童桐平日里生活那么节俭，哪里舍得给自己买好吃的？咱们又不在她身边时时照顾着，这难得回来一回，不多给她做点好吃的怎么行？”
“合着我自个儿的外孙女我不心疼你心疼是吧。”华年好笑，“过来帮忙。”
“好嘞。”冯灿举一点儿也不见外，取了多的围裙就跟着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抱着半个西瓜出来了，上面还贴心的插了个勺子，“童桐，吃西瓜。”
童桐抱着西瓜躺在沙发上，一边感叹自己的生活实在太糜烂，她已经整整十天没有锻炼了，一边又赞美西瓜，真是夏天最好的伴侣。
当然，还有空调，还有冰淇淋……
她是个很有规划的人，在保证自己生活基本水平的前提下，工资每个月基本都用来还债了，平日里连水果都不怎么买，更别提什么海鲜大餐了。
没过一会儿，冯灿举又端了一盘扇贝粉丝出来：“尝尝，这扇贝我特意挑过的，又大又新鲜。”
“冯爷爷，我要是多回来几次，还不得把你给吃穷了啊？”童桐眨眼。
“你一小姑娘能吃多少？我巴不得你多回来陪你外婆呢。”冯灿举戴着围裙，看起来很居家，但是童桐记得五年前冯灿举刚搬到他们隔壁的时候，身上还隐隐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即使再怎么掩饰，也还是从举手投足中泄露出来。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冯灿举的身份，不过冯灿举在隔壁住下之后，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祥和，她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确定冯灿举并未给周围的人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爷子，这才放下心。
“说起来咱们这小区一直说要拆迁要拆迁，说了好些年了，最近终于文件下来了。”华年做一大桌子的菜肴，给童桐添饭的时候突然说起这个话题，“等拆迁款下来了，我就把钱给你。”
童桐夹菜的动作一顿：“给我干嘛？”
“还债啊。”华年叹口气，将碗递给童桐，自己也跟着坐下，“你爸欠了那么多，能还一点是一点。”
童桐孝顺，而且要强。华年每个月有一些退休工资，之前就说过她可以省一点下来给童桐，帮忙还债，但是童桐死活不要，让她自己留着。
当时童桐就说了：“外婆，我这一两年打算专心还债，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在经济上孝顺你什么，你的钱，我肯定是一分都不要。你要是每个月花不完，就存起来，给自己留个心安，也当给我留个心安。万一哪天你需要进医院，至少你还有存款。”
大部分时候，钱，就是安全感。
若不是当年童桐的父亲实在太过分，欠了一屁股债跑了，童桐又何至于从铁饭碗里辞职，就为了赚更多的钱还债？
虽然警察的危险性也不低，但是华年知道那是童桐喜欢的职业，她为此流下了无数勤奋的汗水，大学四年，从未有一刻放松过自己，毕业后短短两年，就获得了好多的荣誉。因为喜欢，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但是现在的保镖工作，虽然工资高很多，可是她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童桐一闪而过的身影时，都觉得心疼。这份工作压抑了太多她的个性。
她还是希望看到自己外孙女肆意的笑着的模样。
“你把钱都给了我，你不要住房子了啊？”童桐压根儿就没想过华年的拆迁款，“我打听过了，闻人集团他们没有要建还建房的打算，所以这次拆迁款应该会比较多。以你的性子，在这一带住了这么多年，肯定也不愿意真的搬去和我一起住。我已经让知起他们帮忙留意了，要是有合适的房子，咱们就买下来。”
“我这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买什么房子。”华年板着脸，“如果真的要买，行，那就去城里买，写你的名儿。你到现在都还租房子住呢，要是写我的名儿，以后等我死了，过户遗产什么的还要交好多税呢。”
“你以后不和冯爷爷做邻居啦？”童桐没和华年争执，只笑着岔开了话题。
冯灿举好脾气的呵呵笑：“你外婆去哪里住，我就跟着去哪里住。咱们还继续做邻居。”
“瞎说什么呢。”华年有点不好意思。
都老头老太婆了，还说这些干嘛！
“冯爷爷，你也知道我工作比较忙，平日里就麻烦你多留个心眼儿，看看周围有什么合适的小区户型，要是觉得不错，就去看看，等拆迁款下来了，咱们就去买下来。”童桐笑眯眯的说道。
冯灿举可不敢应这话，他是要看华年的脸色过日子的。
现在华年摆明了想在城里给童桐买个小房子做依靠，他怎么还敢去看房子。
童桐见冯灿举这样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她吃了饭，在沙发上消食的时候，干脆拿了纸笔，看着手机上的备忘录开始计算自己的欠款。
能借这么多钱也是童国安的本事。她读大学的时候靠着优异的成绩好不容易免了学费拿了奖学金，又靠着各种兼职，好不容易存了点钱。毕业后有了工资，眼看就要把童国安的欠款还完了，不料童国安居然又借了一次！
大概是那些人看童桐赚钱能力不错，这些年也一直兢兢业业按时还款，也不怕收不回钱，这次借钱的金额远比之前那次更大，逼得童桐不得不把刑警的工作辞了，换了更高薪的工作。
可是饶是她年薪近百万，按照目前这个速度，也还要将近一年才能回到无债一身轻的状态。
每个月的工资拿到手，除去还款的额度，她手中能用的，也就五千左右，其中房租就占了大头。毕竟工作特殊，老板随时会召唤，若是住得远了，哪里赶得上。
放下笔，她沉沉的叹了口气。
脑海中不其然闪过闻人如初说要以身相许的画面。
她当时说的什么？
她负债累累，怎么好意思让闻人如初跟着他吃苦？
她当时这样说，到底算是戏言，还是真心话呢？
假期结束，回城的那天正好是开学日，路上十分堵车。童桐从汽车站出来换乘了公交车，线路正好要经过大学城，一路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眼看原本只需要三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拉成了九十分钟，童桐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本来还想着待会儿去健身房的，看来是有点晚了。
她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着窗外，刚要移开视线，突然眸子一眯，立刻往车门处挤：“师傅，麻烦你开一下门。”
公交车一般不到站是不开车门的，不过这实在堵得没办法了，有乘客想下车了司机也没说什么，干脆就开了车门。
“沈归？你怎么蹲在这里？”童桐走到一名蹲在马路边上的男生身边，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男生茫然的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并没有流泪，见是童桐，愣了一下，不自在的站起来就想走：“没什么。”
“说实话！”童桐皱眉，拉住沈归的手臂。
“我学费被偷了。”沈归有点难堪的抿了抿唇。
童桐愣了一下，很快问道：“多少钱？”
“八千。”
“你银行卡号多少，我转给你。”童桐说完，又看到前面有个农业银行，“或者我现在取给你，你先去把学费交了。”
“我不要。”沈归扭头，“你又不是我的谁，而且我都问了，你现在也不是警察了，不需要为人民服务了，更没理由拿钱给我了。”
“谁说我是拿给你的？我只是先借给你，要你还的。”童桐没打算在大马路上和沈归拉拉扯扯，“走，去取钱。”
“我不……”沈归很想拒绝，但是他一个文质彬彬的学霸，怎么可能比得过大力的童桐，只得被她拉着走了。
说来也真是巧，要是前一两天碰到这事儿，童桐还真没法说得这么干脆。毕竟她的银行卡每个月基本没有超过两千块的时候，每次发工资的第一时间就是还钱，交房租。
今天是月初，刚好是发奖金的日子。
童桐觉得有点好笑，这年头做好事，也得看时候。
她干脆的取了钱，又硬拉着沈归进了学校，亲眼看着他报了名。
那铺导员还有点诧异：“你是沈归的姐姐吗？”
童桐偏着脑袋想了想，开口：“算是吧。”
有相似的经历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