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夜晚谈心
晚饭过后，周玥就和宋世伟在院子里聊天，这座宅子虽然很老旧，庭院的设计却很精巧，有点类似四合院。院子一侧有棵老槐树，据说有了上百年的年龄，周玥又让人搬来两个藤编的摇椅。这时候的气温最是舒适，农村的夜晚很是寂静，风若无声，虫鸣隐隐。
月牙儿好像在躲猫猫，偶尔冒出头来，星星也被乌云掩住，只亮了一盏廊灯，高高的院墙耸立，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对于他们两个年轻人来说，这样的体验都是很难得的，心境也很自然地安定下来。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偶尔眼神交汇，相视一笑。
“你看佛经吗？”周玥最近陪着妈妈抄写了一些佛经，有了一点想法。
“不看，我是俗人，参悟不透。”语气淡然。
“其实我也不懂，只是抄着抄着就会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一瞬间会觉得整个人都很放松。”周玥表达着真实的想法。
宋世伟仔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为什么忘记自己会舒坦，难道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他推了推眼镜，调侃道：“你可不能忘了自己是谁，你这几天不在，爸爸都一直在念叨你的好，我们都在等着你回家呢。”
周玥的身体僵住了，手紧紧地抓住摇椅的扶手，转头看了一眼宋世伟，发现他也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变了，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尽管是玩笑的语气。
“怎么会，说说而已，哪那么容易？爱恨嗔痴念怎么能说放就放下？”如果真能放下，世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其实执念之所以能蒙蔽世人，是因为世人主观把心困住，而不敞开心扉去留意周围的世界，不能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声；这世间值得我们在意的有很多。”他想要试着开导她。
“你呢，你在意什么？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周玥反问。
“我也曾经茫然无助过，以为有些伤痛会伴随一生，永远忘不掉，后来我不停地学习工作，渐渐地，我发现那些曾经困扰我的竟然不用刻意逃避就被遗忘了，原来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跨越的，过去就让它留在过去吧。我没有时间在意太多，也没有资格不喜欢什么，我有责任，毕竟还有那么多员工的生计在指望着我。”
他的伤痛应该跟李菲儿有关吧，还有曾经的梦想，他应该算是个既深情又长情的人了吧，被这样的人爱着应该是很幸福的事吧，周玥总是会想起李菲儿。
灵感需要激发，爱情也是要对的人，才能碰出火花，可惜，自己始终不是那个对的人。不对，为什么要可惜？她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爱情对于她来说是奢侈品！
宋世伟见她很久不出声，就好奇：“想什么呢？”
“没什么，早点休息吧，你开车过来应该挺累的。”周玥回过神来，想要结束聊天，此时的她很想点一根烟，喝一杯酒，胸腔里积攒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宋世伟觉察的出她情绪低落，期待她能跟自己分享心事，可惜她不愿意，也许还需要时间，慢慢来，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他很配合地说道：“恩，是有点累了，早点睡吧。”
第二天祭祀完，宋世伟就被周玥催促着回公司了，周玥也在两天后回去了。因为杨玉晶身上出现皮疹，这个病程拖得太久了，胃和脾脏都慢慢走向衰竭了，再加上化疗，抵抗力也低了，特别容易感染。
周玥本来希望妈妈在医院住几天，可是杨玉晶坚持要回家，吴主任就开了一些药给她们带回家，其实到了这个阶段药物只不过是减轻疼痛，没有什么效果了。
周玥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渊里，她想要留在家里，可是杨玉晶不同意，让她回去，周玥很郁闷，陷入了两难之中。她多想任性地陪着妈妈，就算让她现在跟宋家断绝关系也行，可是她又怕自己苦心维持的幸福假象，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那样只会更加伤透了妈妈的心，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了！
她想了想只能去跟宋世伟商量了，宋爸爸通情达理应该也会理解她的一片孝心，于是她快速收拾了心情就回了宋宅。
周玥清瘦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宋建东很心疼，就让厨子炖了些补品。她乖乖地吃着饭，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宋世伟晚上有应酬，不在家，周玥决定先跟宋建东说。
“爸爸，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她忐忑地看着宋建东的眼睛，仔细斟酌语言。
“小丫头，有什么就直说吧，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可真不好看，爸爸什么都答应你。”宋建东恨不得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周玥听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如果这是自己的亲生爸爸多好，她尽可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着：“我想回去陪我妈妈住，她的身体不太好，我不想她一个人孤单地承受病痛，不在她身边的每一分钟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想请求你同意。”
“傻丫头，这是人之常情，我让世伟陪你一起搬过去，他也应该尽尽孝心，我这里有人照顾，你们放心去吧，帮我向你妈妈问好，我也会去看望她的。”宋建东考虑的很周到。
“不用，爸爸，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世伟在家陪您。”听了宋建东的话周玥差一点就要流泪了，觉得自己欠下的情越来越多。
“我老头子硬朗的很，家里有这么多人照顾，你们不用操心，就这么定了，我会跟世伟说的。”宋建东很坚持。
“谢谢爸爸。”周玥也不再多说，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对这个老人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愧疚。
晚上宋世伟回来的挺晚，周玥也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宋世伟上床以后她才消停下来，像个小猫一样，钻进他的怀里。
“把你吵醒了吗？”宋世伟习惯性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
“没有，一直没睡。”周玥诚实地回答。
“失眠了？有什么烦恼吗？”宋世伟的声音低沉温柔。
“没有，就是睡不着。”她的鼻尖一酸，眼泪很快汹涌而来，其实她很想找个人倾诉。此刻的怀抱太温暖，她越来越依恋，她把头埋得更深。
宋世伟感觉到了睡衣上传来的湿意，低头，轻挪她的脸蛋，让她正对着自己，周玥却闭上双眼，任泪水滑落，固执地什么也不说。
“玥儿，我是你的老公，我们不仅要同享富贵，还要分担风雨，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坚强，说出来，好吗？”他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诱哄着。
“我怕，我好害怕，我不能没有妈妈。”长久以来坚持的防线轰然倒塌，她终于说出了心事。
宋世伟松了一口气，也知道了缘由，他没有阻止她哭泣，相反地对她说：“想哭就尽情地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没有人能替你受，每个人都会面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良久以后，周玥才停止哭泣，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睛鼻子红红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回忆了？”
“没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那时候还小，还不如你坚强懂事，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折磨了四天四夜，后来是爸爸把我骂醒的，妈妈在天上如果看到我这么不爱惜自己会更加不安心的，我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其实我对音乐并没有狂热到非它不可的地步，那时候只是执拗地认为，音乐能让我感觉我和妈妈一直没有分开，”宋世伟很有耐心地述说着，希望借助自己的经历能让周玥想开点。
“你一定很爱你妈妈吧，爸爸也很爱她，她真幸福，”想起自己的妈妈周玥更加心酸。
“恩，她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就算在死神面前她也始终保持着从容优雅，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是笑着的，很温柔很温柔。”说起妈妈宋世伟的脸上露出笑容，不一会又想起了什么：“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拜祭她，她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周玥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有很多东西难以表达，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想了想说道：“我跟爸爸说了想要搬回去和妈妈住，爸爸同意了，他还让你陪我一起回去，你愿意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要勉强，我。。。”
还没说完就被宋世伟打断了：“我当然愿意，我很庆幸，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有我陪在你身边。”
周玥笑了，宋世伟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吧，明天我晚点去公司，送你回家。”
“恩，谢谢。”就算你不爱我，你为我做的都已足够，就让我在梦中多奢求一点温暖，她乖乖地偎依在这个怀抱里。
“以后不要再说谢谢，我们是夫妻，我为你做的都是应该的。”说着就把她搂紧怀里，他有很多的耐心，慢慢呵护这个女孩，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彼此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