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宗师的气度
武林很多传闻，都不是真实的，抑或说，与真实情况有着各种程度的偏差；
但是，武林也有很多传闻，是真实的，或者说，与真实情况，几乎没有偏差。
比如，后侠帮总坛拜访清风山庄之事。
要挑战，就要挑战高手。
这是后侠帮帮主“幻公子”杨明的一项原则。
就是按照这项原则，杨明向全帮，下达了第一道帮令。
当然，作为一帮之主，杨明不能只说不做，那无疑会被别人认为是假把式。但是，本身“幻公子”的名声在武林中就很是响亮，算得上是一位武林高手。武林高手想要挑战的人，那一定要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本来，虽然习武之人千千万，但是，能闯出一番名气的高手那就如凤毛麟角般极其稀少。
而在这些高手中，还被称之为高手，那样的人，恐怕掰手指头数，也未必用得完两只手！
所以，光是挑选一个合适的高手，杨明就花了很长的时间。
最终，他挑选了一个武功和名望都很是合适的前辈高人。
谁？
剑帅秦剑天。
刚一提出要挑战这个人物之时，几乎所有的总坛兄弟，都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为什么？
因为对方是，剑帅秦剑天。
秦剑天这个名字，在武林中仿佛有着魔力一般。
你可以敬仰他，可以和他交谈，甚至背地里可以骂他。
但是，挑战他？
恐怕对于很多武林中人来说，这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风一过，胜负分。
这是武林中人用来形容剑帅秦剑天那高超无比的剑法和举世无双的轻功的一句戏语。当然，虽然后半句话没说谁胜谁负，不过，能让剑帅无法取胜的，恐怕只有站在武林之巅的那寥寥数人了。
不过，也许就像那些前辈高人所说，能成大材之器，必然是想人之所不敢想，做人之所不能做。
所以，尽管没有什么兄弟支持自己，后侠帮帮主杨明，还是力排众议，带着总坛的一众顶尖高手，奔赴了清风山上的清风山庄。
清风山位于神州西部，据安民城大约三百里之遥，而其半山腰便是清风山庄的所在。
早在三天前，帮主杨明就遣人向清风山庄递上了拜帖，当时，清风山庄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客气地收下了拜帖，将来人款待一顿，客套几句，便打发了送贴之人，至于贴上说的拜访二庄主秦剑天之事，对方并没有应承。
这些年来，清风山庄一应事务，都是由大庄主，也就是秦剑天的哥哥秦剑山打理。很多人拜访清风山庄，大多是由秦剑山招待。也有些人有幸，拜访清风山庄时，碰巧得见武林闻名的剑帅秦剑天，但是，实在是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如今杨明在拜帖上特意加上拜见剑帅的话语，却不知最终能否得见剑帅尊颜？
不管能不能得见剑帅尊颜，总之，后侠帮一行人中，没有一个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为何？
这清风山庄虽有武林大庄之风，却全然没有武林大庄的架子。并没有因为这后侠帮是个后起新派，而有半分怠慢。
山下派人相迎，山上庄门大敞。茶水甜点一应俱全，就连桌椅板凳，也是数量足够，让每一个来人，都有位子坐下。
这，简直是接待贵宾之礼啊？！
后侠帮大多是些年轻高手，武林新秀。被这么隆重的接待，很多人还没见到正主，就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清风山庄果然是名不虚传。”此次拜会的主角——“幻公子”见了这般情形，由衷地感叹道，“本来以我后侠帮之名声地位，能够被请进庄门已是天大的荣幸。却不想进入庄门后，竟能得如此招待，真是令敝帮受宠若惊啊。”
听得出是对方的心里话，在一边作陪的少庄主秦风轻轻一笑：
“杨帮主言重了。后侠帮虽然成立不过数年，但是，如今已有数千人之众，高手如云，俨然已成武林大帮。而杨帮主您又是武林公认的一流高手，秦风本来也早想拜访贵帮，却一直因故不得前行，如今天赐其便，得见武林大名鼎鼎的‘幻公子’尊颜，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一番话，让杨明对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清风山庄大公子很是赞赏，“武林传闻，风云兄弟中，大哥秦风温文尔雅，待人温和，更是知书达礼，做事俨然已有其父剑帅之风，今日一见，果然是名副其实。秦大公子，就你一人，足以胜我后侠帮千人啊！”
“杨帮主过奖了。”秦风依旧淡然镇定，“说起来，今日我清风山庄真是待客不周。我大伯秦剑山与伯母慕容徵英有事外出，未能接待众位，在下在此代我大伯与伯母向众位陪个不是，还请众位千万海涵。”
“哪里的话，秦大公子言重了。”
“就是，没事，谁家没个事啊？”
……
还没等帮主杨明发话，底下坐着的后侠帮兄弟们就已经左一句右一句地叫开了。
两家地位差距如此悬殊，突然拜访，人家却十里相迎，茶水甜点一样不少，还让武林闻名的秦大公子招呼，这么周全的礼数，哪个再好意思多说一句表示不满的话语？
杨明心中暗叹，怕是今日白来一场。不过，己方早有预料，且对方礼数周全，更是让自己领会了大庄风范，此来一趟，倒也受益颇多，于是略坐一坐，便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也罢，既然大庄主不在，我等便也不再叨扰贵庄。今日多谢贵庄款待，异日有幸，我等再拜访贵庄吧。就此告辞了。”
说罢，杨明便想招呼自己众兄弟姐妹离去。
“杨帮主稍候，”面对欲离去的后侠帮众人，秦风急忙出声叫道，
“家父马上就到，还请众位再稍等一下。”
“家父？”
后侠帮的人，一下没有反应过了。
“对，收到贵帮拜帖，我清风山庄马上飞鸽传书，家父秦剑天清晨刚归，正在内堂换衣，马上就到。家父吩咐，一定要在下留住各位，不得怠慢。还请各位稍坐。”
“啊？！”
后侠帮的众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后侠帮的诸位吗？实在对不住，在下刚刚回庄，未能出门迎接贵客，还请各位海涵。”
众人怪叫刚落，一个明朗的声音在大堂的屏风后响起，将还在琢磨秦风那番话的后侠帮中人一下子就惊醒了。
与其说是惊醒，到不如说是惊呆了。
开玩笑吧？
不是做梦吧？
真的见到剑帅秦剑天了？
众人急忙将目光投向了那传声之处。
两个男子。
后头的那名男子，是个年岁相貌都与秦风颇为相近的公子。俊秀的脸庞上挂着几丝略带轻浮的微笑，与秦风脸上那沉稳的微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来这位公子，该是那风云兄弟中的弟弟秦云了。
很好猜。
关键是，秦云前面那人。
相貌，与秦风秦云两兄弟也是颇为相近，证明他们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
年龄，绝对已是不惑之年，虽然面容不见半分苍老，但是鬓角的雪色还是映照出了此人所经历的沧桑，怎么着，也是风云兄弟的叔父一辈；
至于神情——
沉稳，睿智，温和，却不失活力。既满溢着长辈的那一份慈祥，又饱含着青年人的那一份谦逊。各种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优点，就像迷雾一般，一层一层的笼罩在此人的周身，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此人的深浅。
这人……
后侠帮众人被秦风一番话说得早已迷迷糊糊，此刻一见此人，更是如遭雷击——
懵了！
“您是何人？”
一个帮众愣头愣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哦，还未介绍，”这问话让秦风也是一愣，转头看时，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人的眼色，急忙一整身形，微笑着说道，
“诸位，这位，便是家父秦剑天。爹，这几位，都是后侠帮的客人。这位，便是后侠帮帮主，武林鼎鼎大名的‘幻公子’杨明，杨帮主。”
“武林‘幻公子’，被武林同道誉为直追上一代武林四公子的几位才俊之一，今日在下有幸得见，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看着眼前这人这般客气，杨明强压下自己心中的震惊，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双手抱拳，弯腰低头，恭敬地行礼道：
“晚辈杨明，携后侠帮帮众，见过剑帅前辈。”
杨明这一举动仿佛给后侠帮众人提了个醒，让还在傻愣着的众人回过神来，急忙纷纷向此人行礼：
“晚辈见过剑帅前辈。”
真的见到剑帅了？！
“众位不必客气，快请坐。”秦剑天微微一笑，当之无愧地受过这些辈分之礼后，急忙招呼众人坐下。
按着长幼辈分，后侠帮中人坐在了客席，秦剑天坐在了主位，秦风秦云两兄弟立在了父亲身后。
后侠帮有些人坐不住了，悄悄地站了起来，立在了几个年岁比较大的兄弟姐妹身后。
“杨帮主，诸位，实在抱歉，”秦剑天一坐下，竟是连声道歉，“在下一直有事在外，直到昨夜，才收到小儿的飞鸽传书，知道众位要来，便急忙赶回。好在离庄不远，今日清晨才回，礼数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海涵？
靠，剑帅秦剑天近些年来，代表多年隐居不出的南武林盟主李惊飞处理各种事务，调解武林大小纷争，说句老实话，若是需要他要外出办理，那就一定不会是小事。如今为了招待众人，竟然日夜兼程赶回山庄，但是这一点，恐怕后侠帮下次再来，就要掂量一下是否合适了。
这，就是宗师的气度。
秦剑天的连番道歉，让杨明内心震惊之余，竟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窘态百露。
倒是剑帅前辈谈笑风生，总是能找到些话题，一问一答，几乎将后侠帮的每个人都照顾到，还不时的开些玩笑，调侃几句，完全没有那些传闻的武林高人的架子，仿佛就是一位师长在和自己的弟子谈天一般。
大堂的气氛，没有一点尴尬之处。
这样的人物，即便无法受其指点，就是见一面，也能让自己受益良多。
不过，无法指点？
那可不行……
终于，杨明一咬牙，脸色一正，朗声说道：
“剑帅前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杨帮主请讲。”
“晚辈知道难得一见剑帅前辈，如今既然晚辈有幸得见，”杨明顿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像是顶着什么重物一般，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知前辈可否指点在下一二？”
大堂一下鸦雀无声。
有害怕的，有惊讶的，也有啥都没想，一片空白的。
“杨帮主不说，在下也正有此意，‘幻公子’闻名武林，在下早有耳闻，今日难得一见，大家切磋，何来指点之说？”还没等大堂内的众人反应过来，秦剑天已着手安排，
“风儿，云儿，安排一下。”
“是。”两位秦公子便先离去了。
“诸位，这边请。”
在秦剑天的带领下，杨明等人糊里糊涂地就跟着走了。
清风山庄虽然只是个山庄，但是，没想到练功场却是很大，虽然不及后侠帮的练功场那般巨大，但是……
人家一个山庄，才需要多大的地啊？
练功场上，几个清风山庄的家丁正在秦风秦云两兄弟的指挥下收拾着练功场，不一会儿，练功场便焕然一新了。
“杨帮主，请。”秦剑天做了个手势，便率先下场了。
杨明心中忐忑，在众人的注视下，亦步亦趋地走下了场，与秦剑天遥遥相对，一抱拳：
“剑帅前辈，请指教。”
“请。”
练功场也安静了。
场上的两人遥遥相对，场下的众人瞩目相望。
一时间，清风山练功场，无风自起，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奏一般。
没有破绽；
没有杀气；
甚至，连一点动静都感觉不到。
在杨明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是一汪水。
强风肆虐，动不得一片山石；
狂雨倾斜，激不起半点涟漪。
打不过！
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
不过，从决定来的那一刻，自己早就有准备了。
怕什么，输就输呗。
想通了。
也终于动了。
杨明身形化影，似幻似实。
“好。”
秦剑天一声赞赏，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并指作剑，迎向对方。
这一指，不快，不厉，出招笔直，没有半点取巧。
但是，就是这么一招看上去几乎有点笨拙的简单招式，正正好好地抵到了面前那如影似魅的身影之上，并且，
让这看似一片的身影，停到了一点。
破了！
第一招，秦剑天轻描淡写地变破了杨明诡异的身法。
变！
武林闻名，“幻公子”的名声不是假的。
对方虽是前辈高人，杨明却也没有丝毫胆怯，索性放手一搏，身法不行，就换掌法。双掌一出，掌风竟是呼呼作响。
好厉害的一掌！
直来直往，大开大合。
只是，这样的路数，不该是“幻公子”的作风吧？
秦剑天微皱眉头，破招却依旧轻描淡写，双脚一点，身影一闪，贴着杨明的双掌后退了三丈。
别人看来，是险险地避开。不过，身在其中的杨明心中清楚，这完全是对方游刃有余的表现。
人家为了给自己留面子，不然，纵然这一掌击中，以剑帅的功力，绝对是不痛不痒。
两招，够了！
别让人家真的把自己打趴在地才认输吧。
杨明陡然收手，一抱双拳，恭敬地说道：
“剑帅前辈，不必再比了。晚辈知道前辈处处手下留情，这场比试，晚辈认输了。”
手下留情？
一旁的人，看出来这一点的不多。
云里雾里。
“杨帮主，你我不过是切磋武艺，探讨武学之道而已，何来胜负之说？”秦剑天送佛送到西，面子给杨明留足了，
“只是，杨帮主，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刚才的一场比试，在下没有感觉出你的武意，不知……”
“武意？”杨明显然没明白秦剑天在说什么。
“哦，杨帮主，这么说吧。”见杨明疑惑，秦剑天很有耐心，
“但凡世间之物，都有形意之分。武学一道，也不外乎于此。适才杨帮主所出招式，形已练至极高境界，但是，招式当中，却缺少了武学最重要的意，未能做到形意合一。杨帮主，若你能将你的武意融入到你的招式中，想来，你的武功会大有精进的。”
这话，若是旁人对“幻公子”说，恐怕没人会当做回事。但是，如今说这话的人，是处于武林巅峰的剑帅前辈，那可就不一样了。
杨明一时半会根本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思考，便客套道：
“多谢前辈指点。今日我等已叨扰贵庄多时，就此告辞了。”
“呵呵，也好，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多留，杨帮主，希望你我下次见面，帮主的武功能更上一个台阶。风儿，代为父送贵客下山。”
“是。”
秦风躬身答话。
“前辈，告辞。”杨明领头行了大礼。
“前辈，告辞。”后侠帮众人跟着行了大礼。
“诸位，这边请。”秦风领着众人离开了。
“唉，总算是送走了。”看这离去的那一大群身影，秦云不耐烦地说道，“说来这后侠帮的人也真是奇怪。前些时日才出了一个用剑如神的姑娘，这会又遇见这么一个功夫诡异的帮主。爹，你说这幻公子使得是哪门功夫啊？怎么两招就换了两种风格啊？咦，爹，你怎么了？”
秦云还想与自己的父亲探讨一下对方那让人迷幻的武功，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脸色颇为凝重，气息缓慢，就好像是遇到什么大事一般。
“云儿，去安排一下，今晚会有敌来犯。”
秦云一听这话，轻浮的表情刹那消散，机警地应了一声：
“是。”
“还有，报知你的两位娘亲，让她们将那只黒雕放出。”
“是。”秦云内心猛的一震，却没有半句废话，即刻离去。
那只黒雕放出去？
那是只有连秦剑天都无法对付的强敌侵犯时，才会有的举动啊！
什么敌人这么厉害？
一盏茶的功夫，秦风回到了练功场，他的脸色与秦剑天的脸色一样凝重，低声说道：
“爹，孩儿刚才借机察看了一下，所有山道都被封了，附近埋伏了数百人。”
秦剑天一听，点点头，问道：
“后侠帮的人，都送走了吧？”
“除了那些‘鬼’，其他的都走了。”秦风回应了一句，又说道，“爹，既然你刚才已经看出了那些‘鬼’，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就算他们不招，我们也可请那杨帮主祝我们一臂之力啊。孩儿看那杨帮主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而且，他后侠帮不正想闯出名堂吗？”
秦剑天听罢，微微一笑：
“风儿，他后侠帮有鬼你也看出，那你焉知他后侠帮来此，不是被人利用？”
“这……，难道……？”秦风一愣，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不错，恐怕这后侠帮，就是目前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秦剑天抬头望望天，
“看来，是要变天了。”
顺着秦剑天的目光，秦风望去。
远处，一大片乌云，黑压压地朝这边涌来，遮天蔽日，透不过一点光芒。
真是难受！
清风山脚，怪石嶙峋。
黑色的夜，仿佛就是为那黑衣的人准备的。
今次的夜，还特别的黑。本来夜晚唯一能提供光亮的月亮，如今也被那大片的乌云所遮掩，即便是打起火把，也要被那倾盆狂泻的大雨浇灭。
看来，今夜，老天爷是彻底不想见一点亮光了。
这鬼天气！
这鬼天，没人愿意出门。
这鬼天，没人愿意出门，只有鬼，愿意出门。
人世间有鬼吗？
不知道。
不过，在这清风山脚怪石嶙峋之地，却有说话声，声音冰冷，语言简洁，就像是活鬼一般：
“看好没？”
“进庄一条路，庄内前后两个堂，四个院子，总人数五十六，牲口十二，大庄主秦剑山夫妇以及其女秦真外出未归，不算在五十六人之中。不少家夺武功，且功夫不错，其中武功高者，二庄主‘剑帅’秦剑天，他的两位夫人‘出尘仙子’蓝羽琳，‘白云仙子’白绮云，其子‘风云兄弟’秦风秦云，需特别注意。除此之外，山庄是否有秘道，不得而知。”
一长段话，一口气说完，没有半点迟疑和犹豫，看来是查看得相当仔细了。
“你的部署建议是什么？”
“按门主的安排，分三波攻庄，第一波将所有家丁干掉，第二波补上秦风秦云以及两位夫人的漏洞，第三波将秦剑天围死。”
“预测结果如何？”
“除秦剑天外，全部干掉。”
“哦？”先前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感上的波动，“为什么会除了秦剑天？”
“此人深不可测，无法干掉。”
回话的声音依旧不变其语气。
“原来如此。好，按你的部署，出发。”
一声令下，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在山脚各处响起。漆黑的夜晚，看不清具体的人数，只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一直不断的响着，竟是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想做什么？
多少人，在下不知。
不过，至于这群人的目的……
想来不必在下多言。
这清风山，绵延百里，有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多人，执行如此精细的计划呢？
清风山庄。
此刻虽然早已是深夜，且大雨倾盆，但是，清风山庄的庄门依旧敞开，庄前的两盏迎客灯，还透着昏暗的光亮。
山庄二庄主，武林人称剑帅的秦剑天，此刻端坐于大堂正位，品着茶水，气息不见丝毫紊乱。
好气度！
果然是一代宗师的风范。
整齐而又杂乱的脚步在山庄里响了起来，片刻，又安静了下来。
一群全身都被黑色所笼罩的人影，借着那昏暗的灯光，在清风山庄的大堂里，以对秦剑天包围之势，紧紧地站稳了身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众位不必站着，请坐吧。”
大堂内，响起秦剑天朗朗的声音。
“我们不是朋友，我们是敌人。”
黑衣人中，响起一个冰冷的代表声。
“神魔本一体，差别仅一线。朋友和敌人，又何尝不是呢？我开门迎客，众位进敝庄秋毫无犯，在外人看来，这哪里有一点敌对之样呢？”
黑衣人没有任何表示，冰冷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秦剑天见状，一边端起茶盅微微品茶，一边似乎毫不在意地说道：
“即便是敌人，也不一定非要站着，才能说话吧？”
少顷，黑衣人群中，那个冰冷的声音简短地响了一下：
“坐。”
黑衣人便齐刷刷地坐了下来。
整齐划一，无声无息，没有半点犹豫，超过了世上任何一支部队。
秦剑天眼中精芒一现，继续淡然地说道：
“能和在下说一说你们到底称自己是什么门派吗？”
“杀。”
齐齐的一声吼，震得地动山摇。
就连秦剑天，心中也是猛的一震。
不为别的，只因为——
这一声吼，可以明显听出，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怒吼。其中包含的愤怒、悲凉、屈辱，以及种种情感，几乎要将整个天地吞噬。
这些人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杀？”秦剑天心中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问道，“那不知，这个，额，贵门的门主又是哪一位啊？”
黑衣人又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集中在了大堂前，黑压压的一片。
然后，人群移动，让开条道，道上，走出来一个身形有些苍老的黑衣人。
苍老的身形，配上沧桑的声音，证明此人有些年纪了：
“在下是这杀门的门主，贱名不死不休，见过秦庄主。”
秦剑天上下打量着对方，突然，猛然站起身，微微行礼道：
“原来是故人。秦剑天拜见蒙成前辈。不知前辈近来可好？”
一句话，这黑衣人全身一震，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呆了片刻，恢复了冰冷：
“很久没人叫得出老夫这个名字了，老夫还以为这个名字早已被世人遗忘了。秦庄主，为何你认得出老夫？”
“呵呵，当年黒杀令名动武林，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蒙成前辈是黒杀令主，晚辈怎会不知您的名字？再说，当年，晚辈可是和前辈打过很深的交道……”
“够了。”
不死不休沙哑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了秦剑天，
“过往之事，老夫不想再谈。今夜，老夫并非主角，主角是这一帮孩子们。”
孩子们？
秦剑天诧异地看着眼前走出来的数十人。
“剑帅前辈，还记得十二年前，梅湖之畔的常雕吗？”
听这声音，说话的像是一个少年人，声音冰冷，却有着一份苍凉之感。
秦剑天一皱眉头，没有说话。
“剑帅前辈当然不会记得了？常雕对于剑帅前辈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梅湖之畔，您也是偶然路过，连杀带砍，不过半日时光，不是吗？”
“怎么会不记得？”
不料这个冰冷的话音刚落，秦剑天的回话却让对方大出意料，
“梅湖之畔的‘大力神鹰’常雕，大力鹰爪功让在下也颇吃苦头。不过我记得当年常雕是一双儿女，你便是那常风吧？你姐姐常虹呢？”
“哼，你还有脸提我姐姐？当年若不是你杀死我们的父亲，我们也不会被仇家追杀，我姐姐更不会遭凌辱致死。这一切，都因为你。”
这全身裹黑的少年人，此刻的话语竟是仿佛来自地狱之底的冰渊一般，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冰冷的寒气。
秦剑天闻言，点点头：
“的确，若不是我当年杀掉你的父亲，你们姐弟两个不会如此。只是，常风啊，你可曾想过？当年你爹是武林大盗，无恶不作，杀人无数，妇孺也不放过。你爹死了，你心中有恨，那死在你爹手下的人，又去哪里讨回公道呢？”
“我不管，总之，我今天要和你算清这笔杀父之仇的帐。”
少年歇斯底里地喊道。
秦剑天见状，微微摇头。
“剑帅前辈，你可记得十五年前卢山之事？”
这边还未平复，那边又响起一个声音。
这次说话的，是个女子。
“卢山？姑娘，你可是那卢山山庄的大小姐，卢玲？”
“不错，剑帅前辈果然好记性。那正好，也省的我费口舌了。小女子只想问一句，家父不懂武学，并非武林中人，为何剑帅前辈也要那般对待家父？”
“卢姑娘，卢庄主的确不懂武学，但是他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所不耻。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更与山匪、污吏串通一气，视人命如草芥。这般人等，纵然他并非武林中人，也难逃法网。在下也并未动武，只是请得州牧大人对其依法惩办而已。我记得当时州牧大人公正严明，办案丝毫不苟，卢庄主的妻儿老小，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啊。怎么……”
“哼，妥善安置？”说话之人冷哼一声，不屑之情显而易见，“州牧只是交代一下地方官吏，不得侵扰未犯罪之人，便匆匆离去。地方官吏无恶不作，硬说我家都是匪类，不容分说，将卢家庄剩余人等全都抓入牢中，将剩余家产统统私吞。我娘惊吓过度，病死牢中。我在牢中受尽委屈。秦剑天，你是大侠，你说说，卢家庄上下，除了我爹，还有几个坏人？他们为什么要遭这般待遇？是不是因为你？”
听完这番话，秦剑天又是神情一陌。
“行了。”
不死不休打断了还想说话的那些人，对秦剑天恭敬地说道：
“秦庄主记性甚好，想来也猜到这些孩子们都是为什么人报仇了？多说无益，请吧。”
看着眼前一群冰冷的黑衣人，秦剑天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出来的杀气之浓，仿佛是地狱里来的恶鬼，要向世间的活人讨债一般。微微叹了口气，他站起了身子，昂然而立，神情中带着些遗憾，又带着些决绝地说道：
“对于你们，也许活着，比死去更可怕。恕秦某得罪了。”
“杀。”
地动山摇的一声吼。
黑暗，顿时铺天盖地地涌向了那漆黑之中，唯一的一点白光。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