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任务-余宏远番外篇(28)
大殿上,众臣神情惴惴,沉默。
皇帝冷声道:“一个个都没话说了?!平日里不是积极的很吗,那朕养着你们这般的废人有什么用!”
“皇上,这江南一带每逢夏末连年暴雨,水灾频发,每年不知从国库里发了多少银子救济,这国库也所剩无几了啊!”答话者一身仙鹤朝服,白发苒苒。
“哦?丞相的意思是就此不再发放灾银,让百姓自生自灭?”皇帝面色不虞。
右相微微摇头:“依老臣之见,不若颁布法令让地方官府募集银两,统计受灾人群,再予以发放。”
皇帝一愣,随即抚掌:“不错,丞相的想法很是新颖,让地方官府亲自来办,一是便捷迅速,二也可增加百姓对地方**的信任与支持,好啊,传朕令......”
“皇上,万万不可啊!”虎威大将军制止道。
“为何不可?”皇帝似有诧异。
“自古以来,地方有灾,皆有朝廷发放库银,再派遣专门机构与大臣前往赈灾,先不说丞相的建议从未有过先例,具体实施起来效果如何,就拿地方**的财力,人力,物力来说,恐怕难以有所成效啊!”大将军忧心忡忡。
皇帝沉默无言,突然开口:“余尚书,你以为如何?”
余宏远闻言出列,微微拱手:“依臣之见,大将军所言不差。自古为预防地方势力过强,威胁朝廷,地方的实力大大被削弱了,这种情况到我朝更甚,因此,若要地方全力承担救灾,的确是一难事。”
皇帝若有所思,最终下令:“传朕令,开国库,发放灾银五千两,由大将军加急送往江南灾区。”
大将军轻瞥一眼余宏远,眼底有丝丝笑意。
“皇上!”丞相开口。
“好了,朕意已决,丞相无需多言。”皇帝摆摆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声音尖利。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拜。
宫门前,余宏远一身官服,清风明月。
“余尚书,请留步。”
余宏远回头,见到来人,微施一礼:“黄老丞相。”
丞相神情似讽:“恭喜余尚书,不日定能平步青云。”
余宏远听出话里的讽刺,并不作答。
丞相见余宏远不做回答,更增怒意:“余宏远,你可还记得当日的许诺?!”
余宏远神色一动,似乎被唤起了很遥远的记忆,缓缓开口:“学生,记得。”
“记得?记得你今日如此做法?!”老丞相怒不可遏,挥袖离去。
余宏远伫立许久,喃喃道:“一身无尘为官,两袖清风为民,老师,我没忘。”
他何尝不知每逢江南水灾,大将军都暗中克扣灾银?他何尝不知,丞相此举才是真正帮的了灾民?可文武满朝,大多已被将军收入麾下,他虽一直中立,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想,他该做个抉择了,即使这个抉择背离了老师,违背了他的良心......
黄昏欲至,一抹残阳斜斜照进房内,窗边的鸢云花花枯叶黄,已是奄奄一息。
余宏远一进府脱了朝服便急急忙忙往最偏的西苑里跑去。
昨日他被皇帝派去练兵,未能回府,恰逢昨晚电闪雷鸣,暴雨淋淋,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焦急,平日里为了让鸢云花多照照太阳才将其移至窗边,但昨夜的大雨,只怕.......余宏远加紧了步伐,完全不顾身后小厮的呼唤。
看着眼前破碎一地的花盆,余宏远僵在原地,果然,已经逝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
素来冷硬的鹰眼一瞬间溃不成防,泛出点点泪光。
他这一生啊,终究没能活成原本的自己。
幼时他贪玩好耍,一日打碎了父亲最爱的古瓶,被母亲亲手打了二十鞭子,沾着凉水的鞭子刺入骨髓,他泪流满面,不解父亲明明没有发怒,娘亲为何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
到了深夜,娘亲偷偷进入他的房间抹着眼泪给他上药,声音哽咽地告诉他,父亲从来不喜欢她,也未曾真正重视他这个嫡子,若再不争气,只怕将来的家业要全给受宠小妾的孩子,那时,他该如何自处?
嘘远似懂非懂,可看着娘亲的泪水,他暗暗发誓此后要听娘亲的话,勤学武功。
等他大了一点,渐渐明白了娘亲当时的感受,更是三更起,五更睡,不单单练武,还要饱读诗书,他真的太累了,可当他看到自己打败庶弟时父亲惊艳而又慎重的眼神时,当他看到母亲倍感欣慰的笑容时,他不能放弃!
少年时他意气风发,短暂地任性了一回,亲自求母亲上门提亲,将父亲要他迎娶贵女的话抛之脑后。
婚后,他与顾氏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生活虽平淡却也自在,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可他没时间去想了,他得了武状元,官场中不少人暗中嫉恨,等着看他的笑话,父亲在等着他为家族带来荣耀,否则庶弟就会取而代之,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浮沉的官场中,一双鹰眼练就得冷硬如刀,但他是个人,偶尔也会累。
可当他向顾氏吐露心扉之时,顾氏往往含混不语,渐渐的,他发现顾氏对他只有敬畏之心,再无其他。
是啊,他是这府中的天,他不能塌,他也不允许自己有丝毫脆弱。
他以正直为刃,以谦逊为刀,一路上未曾退让半步,终于得到了皇帝得信任,一时间官场得意,羡煞旁人,父亲终于也不再将希望投放在毫无长进的庶子身上,将家业全部交予他继承。
本来,这一切甚好,如果,那日国宴他未曾看见自己那个不起眼的庶女跳舞的话,这一切,也是极好的。
他悔了!
为何不曾早日认出她?
怎么没能调查清楚真相?!!
他想,他对顾氏并非全然无情。他明明也曾给过她许许多多的机会啊,不是吗?
在他被父亲大声斥责的时候,在他为官场之事苦恼不已的时候,在他日日心存期待的时候,他从来不是一个正直如朗朗明月一样的人,可他也并不薄情,不是没有被婚后顾氏的悉心照料感动过,只是,为何每每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总是沉默不言呢?
他凝视着满地的泥土,似乎仍然逸散着娇花的芬芳,虽已过了多年,可他还记得那如花一样美好的女子。
若云莹嫁给了自己,那么她的一生会不会不一样?余宏远不知道,可他清楚,陆云莹是自己少年时最冲动的爱情,是少年自己最真实的动心。
如果有她在,她会不会在自己为父亲偏心难过时温言安慰?如果她在,会不会在自己官场中计时为自己鸣不平?如果她在,自己是不是就不必活成表面正直无私内心枯朽腐败的模样?
余宏远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泪珠从脸侧滑落。
明明只是不惑之年,余宏远心底却生出了自己已然老了的念头,天外的烟云和彩霞,这一切的繁华似锦,仿佛都与他无关了,他的心,就如同破败的盆栽般一瞬间苍老。不愿再回忆年幼酸楚,忘记了官场沉浮,也不再回想种种。
他突然想回到少年,那时时光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的模样。
还记得那日元宵夜晚,明月千里,夜色如瀑,那淡妆女子轻衣曼舞,水袖漫天,仿佛踏月而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