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二 你就体面地死去吧

沈启祯惊恐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三件东西。

一把刀,一杯酒,一条白绫。

她又惊又怒,又怕又慌,一双大眼睁的圆圆的,瞪着垂手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美其名曰“伺候”她的宫人。

这是厉复行新近指名,提拔上来的总管。因为抱上了厉复行的大腿,对她这个太后,恭敬有余,却并不畏惧。

“这些,是什么意思?”沈启祯冷着声音问他,“你把哀家拘在寝宫里,又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陛下此刻因为染痘儿,正是需要哀家的时候?你又知不知道,现在后宫中人心惶惶,正需要哀家坐镇的时候?你不让哀家出去,还摆了这三样东西,到底是何居心?你好大的胆子!”

那宫人不卑不亢,依然保持着垂手的姿势,嘴皮子倒很是利落,立刻回答她:“太后娘娘莫要再问奴才了,奴才就是个伺候人的,贵人们之间的纠葛,奴才哪知道啊?也不敢问。奴才哪,就是听命行事罢了。至于奴才听的是谁的命令,想必太后已经猜出来了,自然也就知道,太后刚才那一番说辞,是吓不到奴才的。至于送来太后这里的三件东西,呵呵,太后久居深宫,想必对这几样东西最熟悉不过了,是个什么意思?要怎么的用法?不必奴才明说,太后也知道。”

沈启祯脸色一白,立刻发作起来。

她冷不丁站起来,伸手就挥掉了那几件不吉利的东西,跟着又出手,狠狠扇了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宫人几个耳光。

宫人粉白的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却依然保持着垂手的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沈启祯发泄。

沈启祯打了他几耳光后,又踹了他好几脚,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抬脚往门外走去:“祁王在哪里?哀家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这样对待哀家!”

话音未落,她就打开了寝宫的房门。

却不料,两个五大三粗的内宦就守在门口,见她要往出走,“哼”了一声,直挺着身子,严严实实堵住了沈启祯出门的路。

“好大胆的奴才,给哀家让开!”沈启祯大声叱道。

挡门的内宦却一动不动。

这时候,还留在寝宫里的宫人开口了:“奴才劝太后还是省省力气,想一想还有什么未尽的事放心不下的,留个口信给奴才,看在昔日主仆一场的情分上,能办到的,奴才会尽这个心思。太后怎么就不明白呢?祁王殿下想要您今天死,哪个还敢留您见到明天的太阳?祁王殿下之所以把这差事交给奴才来办,还不是因为,殿下他连见您一面的心思,都没有了么?奴才既然领了命,自然要把事情办妥了,才能回去交差的。再来见太后之前,奴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今天太后您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寝宫的。”

沈启祯被他说的话弄慌了神。

她站在寝宫门口,扯着嗓子朝外面喊:“来人!快来人哪!有刺客!有刺客要行刺哀家!快来人哪!”

可惜,任她扯破了嗓门,也没有一个人进来帮她。翊坤宫的那些宫人们,早就不知道被弄到了哪里去。偌大的一个宫里,却只剩下沈启祯这个当朝太后求助无门。

那宫人却又开口了:“来呀,再送份东西进来。太后方才不小心,弄到地上去了。”

这一回,他刚话音落下,便有宫人端着个托盘,从外面走进来,一路上目不斜视的,把托盘稳稳地放在了刚才的位置,又立刻转身离开。

沈启祯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托盘上的东西。

依然是老三样,匕首、酒和白绫。

沈启祯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厉复行对她,是动真格的了。

她的复行哥哥,真的,想要她死。

她盯着那三样东西看了好半天,忽然六神无主地拉住宫人的手,跟他说:“你刚才说,若是哀家有未尽的事,告诉你,你会尽力帮哀家的?”

宫人点点头:“不错,奴才是说过。不瞒太后,实际上,这也是祁王殿下吩咐奴才的。殿下说,太后虽然犯了大错,不能再容于天地之间,可他始终记着太后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为此,愿意枉一次大陈法,不会将太后犯下的错事公之于众,亦不会依律处置太后,会给您留一个全尸,也会让您自己选择一种死法,体面地死去。”

“体面地死去……”沈启祯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她能得个全尸,还要感激她亲爹对厉复行有救命之恩?那么,她那些年的痴恋,她为他的复出,在他心里,就什么也不是?他始终记得的,就只有救命之恩这件事?

即便是救命之恩,也不能让他抵销杀她的念头吗?

她是有错,可她做的那些,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在这个可怕的后宫里活下去而已。她都是迫不得已的,他为什么就不能体谅她呢?

沈启祯既绝望,又失望,伤心欲绝。

她痴痴地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来要问宫人:“那……皇儿呢?哀家的皇儿呢?祁王准备怎么对他?”

宫人立刻道:“殿下想到太后会有此一问了。殿下说,若是太后临终前还知道要记挂下皇上,那便让奴才按他的原话告知太后。若是太后只字未提皇上的事,那太后已是无可救药,也不必再对您仁慈了,三种死法,奴才随便选一种,代太后决定吧。”

沈启祯脸色越发惨白。

宫人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殿下让太后尽管放心,皇上死不了,太医院的副医正已经供出了实情,医正会对症下药,相信用不了多久,皇上就可康复如初了。殿下还说,至于皇上的将来,太后也不必挂心,殿下自会在朝中物色秉正刚正的能臣,聘为帝师辅佐皇上的,比起将来被太后带偏,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果然啊,厉复行把什么都想到了。真是如他一贯的做法一样,行事之前,便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事前考虑到,布置好了。

如此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她死了。

呵呵,副医正……那个老头子,最后,还是供出她了吗?

也难怪了。

难怪厉复行会如此坚定地非杀了她不可。

她还是太手软了。 早就应该设法除了副医正那个老头子。即便她需要太医院的眼线,也可以再找的,不应该在一棵树上吊死才对。

她还是太年轻,太没有经验了。此刻就是悔了,也已经晚了。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让厉复行抓到她的把柄的。

沈启祯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哀家还有一件事相托,是祁王绝想不到的。既然你说你和哀家曾经主仆一场,哀家信你,你就受受累,替哀家了解了遗愿吧。”

跟着,她徐徐讲出了她的遗愿。

待得到宫人的承诺,答应一定会满足她的遗愿之后,沈启祯她,颤巍巍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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