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〇 把柄

厉复行并没有在太医院耽误多少工夫。

他雷厉风行地到了太医院,雷厉风行地找到了副医正,将他带到一旁的空房里,只说了两句话,便雷厉风行地让副医正把什么事都招了出来。

他冷飕飕地看着副医正笑,笑他:“本王终于见到了,这世上,还真有人嫌自己命长,巴巴地想找死呢。”

心里藏着鬼的副医正噗通一声就跪倒了地上,双腿软的怎么也直不起来。

厉复行便又诈了他一句:“行了,跟本王说说吧,沈启祯她,到底抓到了你什么把柄,让你如此为她卖命,连下三滥的事情都肯做?”

听到这句话,副医正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弦也怦然迸断。他小鸡叨米似的不住地往地上咚咚磕着响头,脸上如丧考妣,全然不在乎自己一大把年纪,须发皆白的杏林高手人设,老泪纵横地向厉复行求饶:“祁王殿下,老臣……也是一时糊涂啊!”

厉复行用手支着额头,眼睛微微眯着,十分慵懒的样子,又无形中透着莫大的压力。他淡淡开口,带了些不耐烦:“废话少说,本王懒得听你倒苦水。”

副医正一肚子为自己开脱辩解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他因为惺帝的病,跟医正一起,连同今日当值的所有太医们,都被拘在太医院里会诊。方才厉复行突然闯进太医院,独独点了他的名时,他心里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此刻听见厉复行把他为沈启祯办事这一层窗户纸彻底捅破,只当是东窗事发,厉复行什么都知道了,才来提审自己的,三魂七魄早就吓得只剩下一魂一魄勉力支撑着,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他立刻白着一张老脸,十分难为情地开口:“老臣……一时糊涂,啊,是,是老臣……色令智昏……看上了翊坤宫即将年满放出宫的宫女……而且,老臣与那宫女……因为时常出入翊坤宫,为太后诊脉,一来二去的,就,就对上了眼,还,还有了瓜葛……老臣答应她,当她被放出了宫,就……娶她做妾室……她也是愿意的……老臣就……没多想……谁知道,竟,竟,竟然她……珠胎暗结了……后来,这事儿,就……被太后知道了……”

厉复行看着他这一头雪染似的头发,和那张苦树皮一样沟壑纵横的脸,不免觉得这事不可思议的很。他冷笑一声,说那副医正:“老当益壮这个词,用在你这里,也妥帖的很。”

副医正的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他沮丧地侧过脸,避开厉复行的视线,窘迫道:“殿下……谬,谬赞了……”

“继续往下说。”厉复行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你在后宫与宫女私通的事,被沈启祯知道了以后,她便拿这事当做把柄,让你为她做了哪些事?诚然,你的所作所为,本王都已经知晓了,不过本王为人最是公道,一定会给你一个亲口承认的机会,免得让旁人供出来的时候,加油添醋的,平白给你添上几笔莫须有的罪名。”

“是……是……老臣……不不不,罪臣……一定实话实话,绝不敢欺瞒殿下半句。”

副医正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不敢再有所迟疑,生怕因为他迟疑了,厉复行就会加重对他的责罚似的:“太后知道罪臣的丑事之后,并没有当场怪罪,令罪臣松了口气,还以为太后宅心仁厚,罪臣逃过一劫。可谁知道,几日之后,罪臣再去翊坤宫,为太后请例行的平安脉时,太后忽然就屏退了宫人,隔着珠帘问了罪臣一句,有什么东西,可以令已孕的妇人滑胎,又可令未孕的妇人一直不能怀孕?”

“罪臣以为太后是要处置那个宫女,忙跪下来磕头,替她向太后求饶。哪知太后却摆了摆手,说她打听过了,罪臣家中老妻,因为早年间的操劳,伤了底子,几十年了,也没能为罪臣诞下一儿半女的,老来未免太过凄凉。那宫女腹中的孩子,便是罪臣家的香火,太后愿意成全我们。还许诺罪臣,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她就会放那宫女出宫,还会添上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进罪臣家的门,为罪臣家延续香火。”

“罪臣只能叩头谢恩。哪知太后话锋一转,一改之前和善的模样,又问了一次罪臣先前的话。罪臣当时就明白了。太后无意取罪臣孩子的性命,却有心润宫其他皇子或皇女的性命。”

“罪臣惶恐不安,却迫于把柄在太后手里攥着,只能实话实说,说了几味活血化瘀效用的药材名字出来。太后很满意。之后,太后便时常派人到太医院来,名义上,是让给她抓几味治头疼的药,实际上,太后的人每次来找罪臣,都会塞给罪臣一些银两,美其名曰是打点罪臣的辛苦费,实际上,罪臣心里清楚,那是太后拿给罪臣的买药费和封口费,罪臣拿着这些银子,避开太医院其他的人,在宫外买了许多红花和当归等药材。”

“遇到其他妃嫔来太医院取药的时候,或是补药,或是医治头疼脑热的药里,罪臣都瞒着其他人,给里面多加了味活血化瘀的药。因为罪臣每次做的都十分隐蔽,都是依着那副药里其他药材的颜色、形状,选择与其中某位药材类似的活血药材加进去的,寻常人等察觉不到,这件事,便一直瞒到了现在。”

厉复行听完,心想,这倒是和平太妃说的话差不多。

想不到沈启祯的心肠竟然这么毒,为了自己的地位,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可怜昭明帝那些不明真相的嫔妃了,还在那里苦巴巴的争宠,却不知,无论她们怎么努力,也无法赶在皇后之前,顺利生下昭明帝的长子。

不过……

厉复行抬了抬眼皮子,冲副医正道:“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做的隐蔽,却不想今日还是被本王知道了,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副医正立刻深深叩首下去:“罪臣该死。”

厉复行哼了一声:“便只有这件事吗?你莫不是把本王当成了三岁小儿?你为沈启祯做过的事,又何止这一件?本王想听您亲口承认的,并不是这件事。

“啊?”副医正一惊,脸色刷地白了下去,没有一丝颜色的,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他的脸上呈现出极痛苦的表情,眼睛里不断有一样的情绪闪现。

所有这些,都昭示着一件事——他十分的犹豫,但,很快就要有结论了。

果然,厉复行并没有等太久,副医正就颓败地又交待了。

“什么都瞒不过殿下。其实,近日又发生了一件,是……太后让罪臣去办的,事关……这次皇帝陛下出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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