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解释
“厉总，我是来解释的……”庄艺周站在金丝楠木书桌前，像个即将检讨的小学生一样忐忑不安。
书桌后面，厉复行只手擎着一只明成化鸡缸杯，浓浓的茶香味隔着桌子都能闻见，淡淡的水气蒸腾而上，让隐在水气后面的他的脸，显得不真实起来。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厉复行呷了一口茶，放下鸡缸杯，发出一声脆响。他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线装竖排的那种，低着头认真看了起来，“从你住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做过君子约定。初一十五你留在我身边，其他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厉总……”
“谁心仪你，又或者，你心仪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
“我说过了，你的事我不会管，你也不用来和我解释什么。”
“不是……”
“我没时间听你的解释。”
呃……这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庄艺周两手一撑楠木书桌，勇敢地一鼓作气喊出来：“厉总，你的书翻错页了。这本书虽然是线装版，可它是十年前由现代出版社照着古籍版重新刊印的现代版，为了照顾现代人的阅读习惯，重刊版应该是从左往右翻看的。”
厉复行脸色一僵，重重合上了书：“我看的是古籍版。”
耿直女孩庄艺周绕到了书桌后面，不屈不挠地扒拉开他的大手，翻到第三页，指着白纸黑字梗着脖子争辩道：“喏，你看，2009年第三次印刷。就是重刊版的。这本书我之前查阅资料的时候看过，我记得很清楚。小百科上说，这本书的古籍版是孤本，从唐朝人的墓里发现的，因为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所以才照着古籍版印了现代版发行。就算厉总你家里藏品丰富，也不可能拥有这本书的古籍版啦，因为唐人墓里发现的原本，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着。没听说过防火防盗防国博吗？进了国家博物馆的文物，怎么可能出得了国博大门？”
被彻底戳穿的厉复行黑着脸收起了书。
不过大魔王就是大魔王，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的四根手指轮流在桌面上敲击，一只手托着腮，好整以暇地问庄艺周：“艺周，看不出，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言官？”
“古代负责监督和上谏的官员，品级不定，权力很大，有些朝代的言官甚至有风闻上奏的权力，就算是捕风捉影告状告错了，皇帝也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一般遴选言官，都会选择为人正直不阿，果敢坚毅的人做言官。这些教授讲明清史的时候，有说过的。”
“那，你们的教授可有提过，那些言官的下场？”
“下场都不太好。古人追求文官死谏，武官死战。那些历史上有点名气的言官，不是因为弹劾官员太猛得罪了人被流放千里，就是一心死谏最后血洒朝堂了。”
“知道为什么言官们的下场普遍都不好吗？”
“呃……”庄艺周捂住了嘴巴，飞快地看了眼厉复行的脸色，就把视线凝聚在他敲击着桌子的手指头上了，“因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还管不住嘴巴，都说出来了。”
“很好。”厉复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庄艺周的脑袋，“还不算笨。孺子可教。”
厉复行越过她，一直走到高大的书架前面，负着手仰头看着书架上的书，没有再说话。
庄艺周知道，厉复行这是下了逐客令给她。
她叹了口气，默默走到门边，打开了书房的门。
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她的手仿佛黏在了门把手上，迟迟放不下来。她回头看了眼厉复行，见他还是一副背朝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冷漠模样。
“厉总让朱大哥做我的经纪人，尽管朱大哥现在已经表示不再担任我的经纪人了，可我还是觉得白晨星这件事，我有必要跟厉总说一声。小白在网上所谓的认爱，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是为了帮我消除网友们对我和朱大哥的误会才故意那么说的。我跟他十年的交情了，他想帮我也是一片好心。厉总放心，我刚才已经和小白的经纪人商量好对策了，不会让朱大哥为难，也会尽快解除大家对我和小白我们两个关系的误会。”
“好了，我解释完了，现在可以走了。”
庄艺周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这才有了勇气抬脚走出了书房。
厉复行在她身后叫住了她：“等等。”
庄艺周心下一动，立刻转身问他：“厉总还有事？”
厉复行的手搁在书架上某本书上，已经很久了，似乎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取下来看那一本：“你特意赶过来要跟我解释，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朱允鸣的原因？”
庄艺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只觉得她有必要跟厉复行解释，可是现在被厉复行问起她为什么要解释的原因，她自己也茫然了。
是因为事情的源头是她和朱允鸣的绯闻吗？好像不是这样的。如果是的话，她刚才给朱允鸣打电话的时候，直接告诉朱允鸣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来告诉厉复行呢？
厉复行是朱允鸣的上司，可他不是朱允鸣的家长啊。
还是因为……她巴巴地跑过来跟厉复行解释，是因为，她不希望厉复行误会？
庄艺周的心咚咚咚跳的飞快，她忍不住捂住心口，生怕心跳声太大了，传到了厉复行的耳朵里。
她这个时候很想知道厉复行是怎么想的。她试着凝神去捕捉厉复行的心思，可她尝试了很久，之后颓然地发现，厉复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自从发现了她能够读他心思的规律，他很快就找到了办法，既能够不让她轻易探查到他的心思，又能在必要的时候，传音给她知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手段如此厉害的人。
而这个人，此时就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还藏着一丝期待？
“我……我不知道……”
庄艺周胡乱答了这么一句，转身跑出了书房。
书房里，厉复行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好。他终于拿定了主意要看什么书。
《如何搭建娱乐帝国》？
厉复行随手翻开书页，一边呷茶，一边看书，等到一章看完，他拨通了朱允鸣的电话。
“你还没告诉我，既然你不再做艺周的经纪人了，可有哪些合适的人选推荐？仅限女性，已婚，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相貌中等偏下。”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厉总，还真有符合您条件的经纪人人选，有两个。”